“秦团长和主力还在山口附近吗？”张宏急不可待地问道。

“没有，”通信兵回答着：“一营留下了一个排在山口接应我们，他们说团部、主力还有炮连都已经进入山谷走远了。”

参谋长心底一宽，转头下令四连的第三排立即掩护那门九二步兵炮先撤，二排和一排留守阵地，次第做好撤走准备。

可是，央军参谋长话音未落，对面的大股日本兵又扑来了！

那是西条联队龟田步兵大队的两个队，从丰店县城的北城墙下调动前移。按照大冢联队联队长的部署，这两个步兵队顶到了最前沿，由龟田少佐亲自指挥着，朝着公路对面的敌军阻击阵地，重新发起了进攻。

而面对这次敌人的进攻，央军参谋长的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刚才耽搁掉的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是完全可以将部队安全撤走的！至少可以向后腾挪五六百米建立第二道防线，从而离最终撤退的山口更近一些。可是现在一切已然来不及。

“三排和炮兵速撤！”

张宏咬着牙命令道——他很清楚失去了九二步兵炮的助阵、再撤下一个排，阻击阵地的力量骤然下降，情况会变得更加凶险。但事已至此，除了拼命死撑没有他路。

全连的四挺捷克式轻机关枪从左到右同时开始了咆哮，这些轻机枪是眼下阻击阵地的最后王牌，但机枪子丨弹丨的存量同样面临不足。

张宏禁不住回头望了望消失在夜色的九二步兵炮以及第三排，心底祈祷着他们尽快退入山口——只要他们先一步安全撤离，自己这里再拼尽全力将日本人的这次进攻击退、便立即组织全体撤离。

突然，身边的卫兵通报，二营营长陈浩带着一个排摸来了。央军参谋长闻听又惊又怒：自己正谋算着全体撤离呢，这个陈浩又跑来添什么乱！

“参谋长，你快带人先撤，把机关枪留给我，”离张宏还有几步远，二营营长急不可耐地喊了起来：“五连的机枪也都调来了，我替你在这顶着！”

刚要发怒的参谋长张宏，听到二营营长陈浩带来了机关枪，精神不由得一振——391团二营五连的轻机关枪共有六挺，此刻正坚守阵地的第四连还要多出两挺！

做为国民政府军委会整编后的甲种师主力团，央军391团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已经完成了武器装备的更新，其捷克式轻机关枪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每班一挺；这一点甚至直接肩了日军常设师团每个步兵分队一挺轻机关枪的配置（作者注，国军一个班编制为十二人，日军一个分队编制为十三人）。

然而，历经了去年的忻口会战、太原会战，以及今年以来在丰店、三山地带（大榆树山、小榆树山、关门山）的一系列作战之后，391团的武器装备损耗较大，特别是轻重机关枪、因为常常在交战成为日军掷弹筒与迫击炮重点打击的对象，损失更是严重。如今全团九个步兵连，五连是保有轻机枪数量最多的，为六挺；最少的几个连则仅剩了两三挺——尽管如此，眼下二营第四连第五连的机关枪加起来也达到了十挺之多，且是清一水儿的捷克式。

“好极了！”张宏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变为了赞许：“陈营长，机关枪统统留下，带着你的人立即撤退！”

陈浩怔了一下，随即坚决地摇起了头，转而请求参谋长带领四连的人先撤：“五连的人今晚还没和日本人交过火，我带他们打掩护正合适！”

对于二营长而言，自己麾下的四连和五连、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很清楚四连在经历了刚刚的阻击战之后伤亡肯定较大，所以提出用一直在战场后翼担任警戒的第五连替下四连。

参谋长张宏眼珠转了转，即刻明白了二营长的战术用意：“也好，那让四连的两个排先走，五连的一个排顶来——有十挺轻机枪压阵，能把小日本的这次进攻顶回去。”

换防命令迅速被下达了，二营五连的六挺机关枪以及一个排的步兵，次第替换了四连的两个排进入阻击阵地，连同原来的四挺捷克式，很快一齐怒吼了起来。

但二营长陈浩执意要留下来取代参谋长担任指挥，最终逼得张宏把勃朗宁手枪顶到了前者的胸口，喝令其立即撤走：“这里我是最高长官，指挥断后是团座亲自交代给我的，你再敢违令滞留，当心军法从事！”

陈浩只得长叹一声，在爆豆般的机枪扫射声里，大声叮嘱着参谋长小心保重，转身带着四连离去了。

终于打发走了二营长，张宏也情知此战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猫腰在简易阵地疾速巡视着，修正了两挺机关枪的阵地位置，一边命令部下全力开火：只要打退了日本人的这次进攻，全体立即后撤。

此时，在央军391团五连阻击阵地的对面发起狂攻的，正是刚刚换来的日军西条联队第二步兵大队的两个队，大队长龟田少佐虽然极为不满兄弟联队的大冢联队长作出的这次攻击调整，但面对军衔自己高的大冢康介，也只能忍气吞声，指挥部队开始了进攻。

让坐镇后面的大冢康介吃了一惊的是，龟田少佐的队伍刚刚顶去、竟然遭到了刚才还要猛烈的火力阻击，仅从听觉判断，对面支那军阵地自动火器的数量明显增加了。再借助时隐时现的月色观察，可以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皇军士兵们几乎是被密不透风的弹雨给泼倒的！

巴嘎——日军联队长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随即便跑到了两门七五山炮的阵地，质问山炮小队的小队长、能否对机关枪众多的支那军前沿阵地实施直接打击。

炮兵小队长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在夜幕喷射着耀眼火舌的数量庞大的敌军机枪，但目测炮兵阵地与其之间不过四五百米左右，这样短促的距离内让七五山炮准确发威，实在是强人所难。

“大佐，请允许我将炮兵阵地后撤，否则无法对支那军的机枪阵地瞄准。”

久经战阵的大冢联队长不假思索，当即挥手允许。两门七五山炮立刻停止了对前方纵深的开火，开始忙乱地朝着丰店县城方向移动炮身以及弹药。

也在这个时候，无法用肉体近距离抵御机关枪火力的龟田少佐的士兵，被迫潮水般地退了回来。

唯恐会遭到兄弟联队指挥官的训斥，龟田少佐跑过来气急败坏地向大冢康介解释起来，想申诉支那军的自动火器异乎寻常的多；不料联队长大佐又是将手一挥，示意对方不必多语——他要等待强大的山炮火力将支那军阵地的机关枪撕成碎片，届时再让龟田重新发起攻击。

可是，日军联队长万万没有料到，在对面阵地一口气摆出十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央军参谋长，等待的恰是机枪弹雨泼洒完毕后的短暂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