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战场却突然寂静起来，刚才还惊天动地的炮声竟然没有接续了。按照经验，日军完成炮火准备后，步兵很快会蜂拥而，而且专朝着炮火打的点位重点突击。

但日本兵冲锋的场面也没有出现。吴子健的望远镜里，看得到成片成片穿着黄色军大衣的日军，手提步枪，蹲卧在地，目视前方，纹丝不动。

八路军支队长百思不解：日本人这是改了性了？炮轰之后竟然不组织冲锋！也好，这样或可延长双方对峙相持的时间，村子里的非战斗人员以及百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夏连山和王双龙则正带着队伍向正面这支日军的侧翼悄悄迂回呢。

还有，给大榆树山传书的信鸽也在刚才放飞了，它们为央军391团带去了这里的最新敌情。吴子健并没有指望秦忠孝在收到消息后，即刻派兵过来施以援手——当然，如果他能派援兵是最好的了，哪怕只有一个营！———但日军进攻八路军根据地的消息，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知会给友军。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刚才的隆隆炮声，八路军支队长在这一刻格外想念起了央军的火炮，秦忠孝这家伙拥有三门七五口径的山炮以及一门步兵炮，假如现在摆在西坪村内，则可以立即组织炮火还击———村子外面的日本兵，现在那么明晃晃地站在毫无遮蔽的旷野，如果给他们送一顿炮弹，打击的效果会很惊人。

奶奶的！想到这里，一只手举着望远镜的吴子健，用另一只手攥成拳头重重地拍击着面前的土墙，心头充满了惋惜：别说是央军的大炮了，连自家炮兵排的迫击炮以及掷弹筒，都已经通通没有了弹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子外面的成片的日军，束手无策。

而令吴子健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在他对面伫立的日军大部队，竟然对村内八路军炮兵的底细了如指掌！

日军联队长西条重平，之所以敢于肆无忌惮地在旷野展开布势，恰恰是已经得知了对手的炮兵因没有炮弹而失去战斗力的情报。这个重要的情报，是由西坪村内的细作，通报给城派去侦察的便衣队员的。细作们发现，平日驻扎在村内一座高处宅院的八路军炮兵排，已经没有了炮弹储备。而在皇军进抵到西坪村外围之前，该炮兵排甚至席卷了装备、随同八路军的非战斗人员和辎重，一起躲进了村子后方的关门山山口。

要知道，在一次河边参谋长亲自指挥的夜袭西坪村的战役，正是西坪村内的八路军的炮兵给予了皇军进攻部队极为沉重的打击，据参谋长介绍，八路军装备的均为迫击炮，且射术相当精准。

但是眼下，对手的这一利器不复存在了，从而减轻了己方的防御压力；否则的话，必须要考虑将步兵大队摆放到敌军炮火的打击范围之外，并且不能过于集布阵，而这无疑将极大影响随后发起的冲锋：步兵冲锋距离如果过长，肯定会让之前进行的炮火打击的效果大打折扣的。

现在，他的三个步兵队距离西坪村最外围的前沿防线仅仅一里有余，从这里发起冲锋，几分钟之内会占领八路军的阵地。这让西条大佐暗得意不止———或许是天意都要促成自己此番进攻行动的功成名吧！过去一个多月里，自己的联队在晋西南的吕梁山脉吃尽了支那军的苦头，今天，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遮天蔽日的尘埃终于落尽了，视野的西坪村再度清晰起来。

“继续开炮！”日军联队长低吼了一声，七门九二步兵炮，顿时重新发出了咆哮。

仍然是间隔了一段时间的两轮炮击，仍然是有耐心地等待对面阵地的飞尘散落干净，西条重平的望远镜又仔细地扫视了一遍，他看到了被打塌了的房屋院墙，看到了在残垣断壁后面小心蠕动着的八路军士兵的身影。

“步兵攻击！”这一回，日军联队长扯开嗓门高叫着。很快，三个步兵队的日本兵，口同样呀呀怪叫着，开始了冲锋。

在西坪村这道狭长的防线，此刻暗藏着两挺重机枪，其一挺马克沁是原有装备，另外一挺则是仿制马克沁的民二十四式，是央军391团的馈赠；刚拿过来的时候有故障，被吴子建亲自修好了。!

徐旅二营改制成徐旅关门山支队之后，这两挺重机枪都由支队部直辖，吴子健打算未来再搞来两挺、便也像391团那样成立一个重机枪连。

今天的防御战，这两挺重机枪被全部投入到了最前沿，并且非常隐秘地安置进了两栋民房之内，所以在刚才几轮的日军炮火打击均安然无恙。当大批呀呀怪叫着的鬼子冲锋过来的时候，两挺重机枪突然一先一后打响了。

奔跑在最前列的日本兵，瞬间被打倒了一片，跟在后面的则纷纷卧倒或半跪下来，举枪开始还击。

指挥进攻的日军大队长高木少佐，惊觉八路军的阵地竟然有重机枪，一时感到惶急，起初他想命令冲去的队伍先撤下来，及至发现他们停止冲锋并在原地开始对射，又改变了主意，回头向炮兵阵地去寻求支援。

联队长西条大佐所处的位置看得要更清楚些，他当即向炮队的队长下令，捕捉八路军的两个重机枪火力点，尽快将它们打掉。

吴子健在与日军的屡次交锋，已经领教了对方利用炮火（包括掷弹筒）定点清除国军机枪阵地、工事的厉害，所以他今天为两挺重机枪准备了多处掩体，各有一个班的战士始终隐蔽在附近，开火一阵之后便迅速帮助搬运重机枪转移阵地，以躲避日军炮火的追踪打击。

这一招果然奏效，笨重的马克沁在多人合力的搬运下，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原来的火力点，一旦到达新的掩体便又能立即开火。重机枪转移期间，狭长防线架设的另外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则开始实施掩护。

自地面进攻开始，日本人的九二步炮始终未能准确击对面长了腿一般的重机枪，相反，炮兵阵地竟然还遭到了扫射，至少有六七名炮兵弹死伤——马克沁的射击距离长达几千米，而日军的炮兵阵地距离西坪村的前沿不过两里地有余，完全在这款致命的重机枪射程之内。

站在炮兵阵地后面不远处的日军联队长，感到有些不妙——这股强悍的八路军尽管失去了炮火支援，但己方终究漏算了他们的重机关枪的存在。再这么一味强攻下去，伤亡恐怕会超出预料。

西条重平果断下达了撤退令。一片黄乎乎身影的日本兵，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后方蠕动。第一次攻击，这么半途而废了。

“炮队向后转移阵地，离开八路军重机枪的射程！”随着日军联队长的一声令下，七门九二步兵炮也开始缓缓向后退却。

于是，西坪村防线的八路军指战员，视野出现了大批日军裹挟着有车轮的步炮、井然有序倒退的场面。

“鬼子撤了，小鬼子撤了！”狭长防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尤其是来自三营八连的战士们，他们当不乏从未与日军正面交过手的新兵，此刻的兴奋之情难免溢于言表。

徐旅支队长见此情景，急忙传令大家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将身体过多暴露于掩体和工事之外：

“日本人也有重机枪，射程并不咱们的马克沁近，赶紧都给我隐蔽好了！”

“支队长，小鬼子好像不怎么经打呀，一顿机关枪把他们突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