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敌工队长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决定不等灵石县方向的同蒲铁路作战打响、便带人提前潜入城火车站南货场。这也是肖俊平反复考量之后才最终下的决心;而此前,徐旅二营副营长吴子健给他的指示是,利用南同蒲铁路发生大战、城日军受到震动引发慌乱之后,再行寻找时机动手。这一指示表面看有其合理性,然而,对日军了解颇深的前国军情报参谋肖俊平,深知像濑名师团这样的日军常备师团,往往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除非自身受到强力攻击,否则不大可能因为几十里之外的铁道线发生战事、产生慌乱情绪。至于坐落在火车站内的日军辎重兵站(火车站南货场),平时戒备森严,一旦附近有战事发生,无疑会更加严防死守。因此,从这个意义说,动手潜入日军兵站的时机,设置于南同蒲铁路战斗打响之前,应该更为恰当。
肖俊平临时做出的这个决定,并没有引来副队长陈栓柱等敌工队成员的质疑或反对。大家都觉得,只要能从火车站南货场把需要的军火枪械偷出来,是最大的胜利,至于动手的时间,并不重要——自从徐旅二营敌工队潜入城建立地下情报站之后,大洋花掉了一大把,截至目前却还没有什么像样的成绩,这让敌工队这些出自徐旅二营5连的老兵们,格外感到不安甚至惭愧。现在突然有了建立功勋的机会,大家当然不会过于纠结所谓动手的时机。
然而,肖俊平还是失算了,一列从太原方向开来的日军军列,装载着粮食和其他给养,突然驶入了城火车站,并在月台开始卸货;这使得火车站月台与南货场之间的地带一下子变得繁忙起来,糟糕的则是,守卫火车站的日军哨兵也随之增加了!
陈拴柱带领一名敌工队队员——即伪装潜伏在火车站北货场做工的另一名敌工队员——原本打算接近南货场外的那排平房,平房的一间安装着控制整个南货场的电闸。他们二人的任务便是进入平房内彻底捣毁电闸,令整个南货场陷入黑暗之。可是,突然进站的军列以及由此临时增加的日军岗哨和巡逻兵,无形筑起了一道防线,将陈栓柱二人完全挡在了外面。这种情况下,穿着平民服色的两个敌工队员除非武力闯关,否则绝无可能进入那间装有电闸的平房内。当然,面对数十名核枪实弹的日军,以及虽未携带武器但人数众多的辎重兵联队的士兵,陈拴柱二人也根本不具备武力闯关的条件。
更为棘手的是,如果不能迅速进入平房捣毁电闸,这两个货场搬运工装束的敌工队员,便无法在这一带逗留过久,因为那很有可能招致游荡在火车站内外的日伪便衣特务的怀疑。两人身都携带了短枪和短刀,倘若遭到日伪特务的搜检,只剩了拼命一条道。
无奈之下,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选择了暂时离开、并前去寻找肖俊平小组的行动。
肖俊平此刻正带着四名敌工队员,埋伏在南货场以西的一个小荒丘后面。他们的正前方十几米处,是南同蒲铁路线的行和下行铁轨,火车站南货场隔着铁轨与这座小荒丘相望。
小荒丘由黄土和丢弃的煤块混杂而成,从前,应该有火车车皮临时在这里卸运过煤炭;如今则是一派漆黑荒凉。
伏在这道小荒丘,徐旅二营的敌工队长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铁道线对面的南货场,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货场内似乎很喧闹。显然,刚刚进站的日军军列让他们忙碌起来。
肖俊平意识到了不妙,迟迟不见捣毁电闸,已经证明陈副队长他们无法接近那趟平房了。如此一来,要么在这里死等,等待日军完成军列的装卸,但那几乎不可避免地将时间拖到十一点之后!要么现在冒险行动,摸进南货场去!
肖俊平攥着望远镜的手冒出了冷汗,一颗心剧烈地加快了跳动。
由于事先已经有过了踩点行动,陈栓柱很顺利地摸到了肖俊平小组的埋伏地点。彼时的敌工队长,几乎要下达冒险闯入日军南货场兵站的命令了。突然看见自己副手的到来,肖俊平顿时喜忧参半,一方面他明白破坏南货场电闸的行动已告失败,另一方面,如果真要硬行闯入的话,身边多两个帮手总是好事。
不料,这一刻陈栓柱却变得格外谨慎起来,得知队长的想法后,他当即提出了反对。
“队长,你往那边看,”陈栓柱手指着铁道线对面灯火通明的南货场,压低了嗓音急急地说:“货场边的栅栏和铁丝,从我们这儿看过去都一清二楚的;如果不断了电闸,算是我们破个缺口钻进去,估计用不了多久,缺口会被货场的日军巡逻兵发现。警报一响,我们都有去无回了!”
肖俊平不禁急躁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来都来了,这么空手回去?灵石县那边随时都有可能打响啊……”
“只能等,沉住气,说不定有机会!”陈栓柱毕竟是徐旅二营的老兵,实战经验特别是埋伏的经验要远胜于参谋出身的肖俊平。
被副手这么一番劝阻,肖俊平终于冷静了下来,同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头脑发热——行动之前的谋划过程里,自己本来是最主张持重的,想不到关键时刻,没沉住气的恰恰是自己这个当队长的。肖俊平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也好,你们两个在这里一起等着,免得在货场外面转悠时间长了引起日伪特务的怀疑。”一旦冷静,肖俊平的头脑恢复了敏锐,对自己的副队长说道:“等这趟军列装卸完了,再摸回去看能不能进入装电闸的平房。”
敌工队的七个人,这样静静地伏在这座小荒丘的下,等待着新机会的出现。
等了良久,在远端月台的那列军列还没有卸完所有车皮的时候,气氛突然大变,敌工队员们注意到,车站内跑进来为数不少的日本兵增加了岗哨;过了一阵,在敌工队埋伏的小荒丘面前,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沿着行和下行的铁轨走了过去,看其动作,应当是前出巡逻。
肖俊平伏到荒丘后面,拧开手电筒遮住大部分光芒,照了照自己腕的手表:十一时已过,看来,应该是391团和徐旅二营在灵石县一带发起攻击的消息传回了城,使得这里的日军加强了戒备。
不出所料啊!——敌工队长心底发出一声长叹,城的守备日军果然训练有素,发生在几十里之外的灵石之战,不仅没有让他们自乱阵脚,反倒越发谨慎警惕了。
这当然是肖俊平所不愿看到的!
副队长陈栓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面钦佩肖俊平的预见,一面开始琢磨如何从这里全身而退:货场进不去,拉出来的敌工队员可必须得保证安全返回原处,否则亏大了!
肖俊平暗盘算的也正是这个主意,当装载辎重的军列终于卸完了货、车头喘着粗气倒驶出站的瞬间,他已经打算下令借机撤离。不料,随即有一列新车靠到了月台,车头朝南。不明里的肖俊平吩咐那名在火车站北货场做工的敌工队员,悄悄摸过去观察情况;最终得到的报告是:日军正在将包括九二步兵炮、重机枪在内的重武器搬运车,另有大批日本兵陆陆续续进入车站,旋即登车。
所有的八路军敌工队员们顿时都明白了:日军将要从城派兵驰援灵石县。
“队长,陈副队长,咱们要不要现在下去拆了下面的铁轨,让小鬼子的军列翻车?”
一个敌工队员既紧张又不无兴奋地爬到肖俊平与陈栓柱的身边问着。
“你会拆铁轨?”敌工队长颇为意外的反问道,部下的这个建议让他萎糜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不会拆,咱们下去现琢磨着拆呗!”
一旁的陈栓柱竟然被气乐了,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随记不轻不重的踢了自己这个部下一脚:
“老老实实给我趴着!还现琢磨着拆?我要不要再给你找一个师傅来现教教你?”
黑暗的肖俊平也苦涩地笑了一下,他在想,如果自己这班人懂得拆装铁轨的话,还真不妨一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