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亲自前往火车站侦察一番后的肖俊平,则基本认为这个行动付诸执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在给吴子建的回复列举了城火车站南货场(即日军萩原旅团兵站)的戒备森严,除非攻打南同蒲铁路线的八路军与央军同时向城发动进攻,否则,他和敌工队队员想进入南货场都很困难,更别说带着枪支军火再走出来了。
徐旅二营的副营长倒是很通情达理,接到自己的敌工队长捎来的口头评估之后,吴子健并没有强求,他首先将联合作战的两军行动时间通报给了肖俊平,然后要肖俊平与敌工队员届时密切关注城内日军、尤其是火车站南货场的动静,有机会便下手,否则按兵不动。
肖俊平接连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副营长的宽松指令既让他欣慰感动,也让他颇为内疚,总觉得自己这个敌工队长像是在白吃干饭。于是,他决定认真做好动手的准备,但凡有可能,带人潜入火车站南货场,干它一票!
早在晋军三十三军73师通讯营服役的时候,投笔从戎的肖俊平苦练过一段军事技能,射击、投弹、拼刺、行进、攀爬,凡是新兵教官传授的东西,他都孜孜不倦地学习;尽管训练时间不长,但他受过大学教育,理解和掌握的能力很强。若非他是以无线电特长进入了通讯兵序列,完全可以在一线作战部队立足。
现在辗转到了八路军,敌工队长这个位置的要求是能能武,肖俊平博闻强记、谋略过人已经被徐旅二营的营连一级主官们了解,但是他不俗的作战本领,却至今还没有机会得以展示。
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领导的。对于肖俊平的足智多谋,他打心眼儿里钦佩;然而,他却一直觉得肖队长终究是个参谋官,缺乏武将所具备的杀伐手段。同时,对方来自国民党军的履历,也始终让陈栓柱这名红军老兵心存成见。
肖俊平不是感受不到这一点。陈副队长接受他所下达的命令,有时很痛快,有时难免嘀嘀咕咕,甚至当面流露出些许反对的意愿。由于包括吴子健在内的二营指挥员,都对肖俊平提起过八路军讲究民主作风的传统,官兵之间、下级之间不像国军那样等级森严,因此以往肖俊平也没太把陈栓柱的某些言行和态度放在心。
但是这一次大为不同了。当敌工队长开始布置当天夜间有可能进行的潜入日军兵站行动、并提出由自己亲自率队时,陈栓柱立即表示了反对。
“你坐在店里指挥行,我带队去火车站货场!”副队长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于是进一步解释起来:“货场里都是日本兵,万一动起手来太危险,我得保证你在城的安全。”
向来对陈栓柱客客气气的敌工队长,这一刻终于把不悦的神情挂到了脸,看着踌躇满志的自己的副手,肖俊平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草包、会纸谈兵?”
陈栓柱一下子愣住了,肖俊平这神态和语气显然是他从未见闻过的,还没容他反应过来,对方继续开始了发难:
“怎么说我也是队长,城的这个地下情报站是由我在主持负责,潜入日军货场这么重要的行动,我这个当队长的竟然没有资格带队吗?”
陈栓柱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队长,猛然发起脾气来竟如此地单刀直入、毫无避讳。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并非有看轻队长的意思:
“你是咱徐旅二营的智多星,副营长临来之前一再叮嘱我,要在敌占区确保你的安全……”
不料,听到这话的肖俊平越发烦躁起来,甚至拍了一下他们几个人围坐着的八仙桌:“我是纸糊的吗?去年在忻口前线,我也是和板垣征四郎的部队面对面拼过命的人,在你们的眼里,我那么脆弱?!”
绸缎庄里一片寂静,此刻他们围坐开会的地方是店面后头的屋子,前面的店铺正由孙妮儿和一个小伙计打理。为了这次行动,肖俊平特地将留守在城东郊农宅的两名敌工队员都调进了城,加店面内的两个队员、在火车站货场做工的两个队员,以及他和陈栓柱两名正副队长,共计八人。可以说,除了吴子健安排过来的非武装人员,敌工队在城地下情报站的精英已经尽出。
这种情况下,副队长突然提出要让肖俊平留在店内指挥,当然要让后者大为光火。
徐旅二营的敌工队成立之初,人员几乎都来自李天林的第5连,陈栓柱当时是5连的一个排长,被吴子健直接提为相当于副连长级别的敌工队副队长。说起敌工队这些5连老兵,陈栓柱似乎更有权威;这也在一定程度让他这个副队长在队员面前自然而然地表现出自负。
可是今天他算遇了硬钉子,敌工队长咄咄逼人的反诘,陈栓柱既尴尬又有些恼火,只不过,恼火也只能隐藏在心底。
宣泄完了自己的情绪,看见包括副队长在内的诸多部下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肖俊平一时感到有些后悔。但话已然说了出来,如果再解释反而显得多余:“我决定了,行动由我亲自参加,现在给大家做一下详细分工!”
他拿出了手绘的城火车站以及南北货场的地形图,又将日军在那一带的力量分布做了分析。而他实施这次行动的核心关键,是将在灵石县附近的战斗开始之后,择机掐断火车站南货场(也是日军兵站)的电源,然后带人摸进货场,盗取部分军火后迅速撤离。
南货场电源的电闸,他已经通过在火车站做工的两名敌工队员打探到了,值得庆幸的是,电源所在的房子,并不在南货场场内,而是毗邻火车站月台南侧的一排平房内;而且除了值班的电工,并没有日本兵执守。
至于潜入南货场的路径,敌工队长也选择好了。那是位于货场朝向火车站外铁轨一面的屏障:由铁丝和少量木板组成,只要工具趁手,会很轻易弄出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缺口。
需要警惕的是,在电源闸刀所在的平房附近,应该会有日军城特务机关的便衣以及汉奸侦缉队的成员游弋出没,破坏电源时务必要避开述人等。同时,经过观察,南货场内有日本兵携带狼狗沿着货场四周的栅栏屏障不定时地巡逻,如果从那里弄开一个缺口,得做好必要时武力解决掉巡逻兵以及狼狗的准备,并且为了不打草惊蛇,武力解决时原则不能用枪。
这两个行动方案,当场得到了敌工队队员们的一致称赞,肖队长的机智才干,再一次令大家叹为观止。现在,这个行动方案的重之重,是能够确保敌工队员在今夜十一点左右顺利到达两处行动地点,并不被那里的日伪军警发觉。
当然,行动还有一个大前提,是必须由灵石县附近的同蒲铁路之战给城城内造成巨大波动,引起日军驻军的忙乱,才好借机浑水摸鱼。
而肖俊平最为担心的是,同蒲铁路的战斗不仅未能造成城日军的慌乱,反而令对方加强了戒备,特别是加强火车站一带的警戒力度,包括有可能从火车站发送支援灵石县的军列。那样的话,想要在车站一带动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