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团一营的二连、三连在今夜的设伏阵地打得很窝囊，趴伏在旷野里的他们，几乎从战斗一开始被日军军列的强大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攻势。刚才接到团座的撤退命令后，他们脱离了日军军列的打击正面，从灵石县城的北城外掠过，一营长望着夜色的城墙和城门，恨不能率兵一举攻而克之，以此来出一口恶气；然而军令如山，他也只能带着部下怏怏地跨过铁道线归建。当重新接到秦忠孝命令其出击公路日军援军之际，彪悍的一营长精神大振，营主力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则公路方向，突然接到撤退命令的特务连副连长邓寿山，心小小吃了一惊。团主力对日军军列的久攻不克，邓寿山是觉察得到的，铁道线方向响彻不停的枪炮声足以印证攻击进展得不顺。但是团座竟然此放弃了作战行动，却让他感到有些不解，毕竟，从公路赶来的第二支日军援军已经被特务连以及一营一连给顶住了，团座完全可以放手全力攻击日军军列，直至围而歼之。

抱着这种想法的特务连副连长，其实并不知道整个战局正在发生微妙的逆转，日军的第三支援军已经从丰店县城出动，其目的显然是想从侧后方向包抄391团。如此推算，目前交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逐渐接近制衡，联合出击的国军、八路军原本占有的人数优势已荡然无存，天色则只会朝着无利于己方的放亮来转变。战略总退却势在必行。

心里犹疑，战术动作却容不得半点拖延，邓寿山下令特务连全体离开预设阵地，边打边向团部所在的南方侧移。好在被他们打击的日军汽车队也在奋力朝着同一方向平行移动——日本人无疑是想让两支援军尽快合兵一处。

但率先会合的还是央军：特务连与一营一连在公路旁接了头。其后，从团部主阵地方向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炮击声，那是炮连的三门七五山炮在联袂怒吼，裹着浓浓夜色猛烈轰击滞留在铁轨的日军军列。不明里的邓寿山，匆匆告别了一连连长，带着特务连向打炮的方向飞奔。半路，他与率领营主力扑过来的一营长迎头相遇，这才从对方的口得知总退却已经开始，团长要特务连随同团部以及结束炮击之后的炮连，一起向关门山方向转进。

“刘营长保重，”邓寿山握着一营长的手说到，黑暗两人看不大清对方的面孔：“你们一连正在前方公路边侧击的日军卡车队、战斗意愿不是很强烈，看样子他们是想先与铁路的日军汇合，再做下一步的图谋。你们见机行事，早点儿撤下来追赶团部！”

“放心吧，团座刚才对我说，断后的事情交给八路军了，你们特务连保护团部和炮连先撤，我营随后赶来。这一次咱们没能占到小日本子的便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找机会再狠狠收拾这帮东洋龟孙！”

央军391团的两支王牌，这样在同蒲路公路旁的荒原擦肩而过。精心策划、筹备已久的围城打援战役功亏一篑，一营长和特务连副连长这一瞬间的心情虽未免同样失落，但他们也同样对接下来的总退却过程感到轻松与平常：日军只求自保，只要灵石县城与铁道线不再受到威胁，显然不会发动什么像样的追击。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由守转攻的日本人，正在利用快速机动投送兵力的优势，于这一平原地带撒开了一张大，准备将胆大妄为的国军困在内，收拢屠杀。

最后的重炮轰击，是央军校亲自指挥的。

那门一直抵近日军军列射击的九二步炮几乎打光了炮弹，被拖了下来，炮身的防盾甚至已经被日本人的重机枪子丨弹丨洞穿，操作步炮的士兵也伤亡了十几个。秦忠孝命令这门立下头功的步炮立即随同二营一起撤退，炮连连长则留下协调重炮。

现在，秦忠孝指望着这三门重炮了！两面夹击日军军列的步兵已经全部撤走，再无了投鼠忌器的掣肘，七五山炮劈头盖脸打过去，如果能够将军列（当然也包括铁轨和路基）一举摧毁，也算没有白辛苦一趟。

但是暗黑的夜色以及炮连官兵操作大口径山炮经验的匮乏，再一次让央军校大失所望。两门德国克虏伯山炮、一门日本四一式山炮，当着秦忠孝的面打飞了多数的炮弹，遥远的正前方不时传来沉闷的炸响以及依稀可见的火光，连步兵们也看得出那爆炸点根本不在日军军列的方位。

只有一发炮弹实实在在地命了军列的一节客车车厢，火光那节车厢向拱起，有人甚至看到了从车厢内被炸飞的日本兵的躯体。

极不甘心的炮连连长嘶吼着已经沙哑了的嗓音，一迭声地喝令炮兵继续装弹，此刻他宁愿耗尽所有弹药来换取日军军列的覆灭。

终于，秦忠孝长叹一声，出言制止了炮连连长的疯狂，下令全体收兵，炮连与团部一起撤出现有阵地，追赶二营的脚步向关门山方向退走。

不久，特务连副连长邓寿山率领着部下，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秦忠孝向他简要询问了右翼公路旁的战况，随即命令特务连一分为二，一个排保护团部和炮连立即撤走；邓寿山亲率另一个排留守现有阵地，监视正面铁道线方向的日军。

“寿山，你要明白，此阵地的左翼和右翼，我们的人都在陆续撤退，但都不会撤到你这里来，而是直接向关门山方向撤走；”央军校一只手搭在特务连副连长的肩头，神情严峻地对他交待着：“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了任何支援和友邻，必须独力守住这块凸出部，直到八路军的部队前来换防！”

“团座，八路军确定会移防过来吗？”

邓寿山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这让秦忠孝不禁一怔——岂今为止，391团与八路军徐旅二营还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的协同作战！在这之前两军曾经相约过共同进攻小榆树山里的日军，但是那次计划的作战，却因日军重兵突然反攻丰店县城、391团被迫撤入深山而宣告流产。然而事后据己方联络官朱星云介绍，吴子健当时的确已经践约、率领部队从小榆树山北麓潜入了山内。

“这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央军校迅速恢复了神态，并开始给自己的下属吃定心丸：“徐旅二营是打过平型关战役的劲旅，军纪相当严明，定会按照此次联合作战的计划统一行动。刚才我已经让六连长传令给他们，你部只管稳守阵地、等待友军换防！”

望着特务连副连长转身离去部署防线的身影，秦忠孝把一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友军徐旅二营不只是来这里接防断后，他们的另外一部，稍早之前更是在关门山一带打响了阻击战！

关门山河口村西北五里处的八路军阻击阵地，枪炮声再次平息下去，呛人的硝烟潜藏在夜色里四处弥漫着。徐旅二营7连，刚刚打退了丰店日伪军的一次进攻。

这已是敌人的第三次进攻。

三次进攻，冲锋一次一次疯狂，火力一次一次猛烈。7连指战员全体拼死抵抗，总算惊险万分地守住了阵地。

幸亏有三挺轻重机枪强势压阵，否则的话，在这开阔旷野草草搭的简易阵地，单是伪蒙军数百骑兵的集体冲击，有可能将其一举摧垮。

7连长魏鑫喘着粗气，在阵地不停地大声吆喝，提醒部下抓紧时间检查枪支弹药。敌人的第二次进攻与第一次进攻之间足足间隔了15分钟左右，但第三次进攻相距第二次则只有八分钟不到！

奶奶的，对面的日伪军简直是疯了，或许他们接到了峰的死命令，坚决要从这里突破过去；目标嘛，当然是己方阵地身后的同蒲铁路线。魏鑫的心底思忖着，同时猜度着铁道线那边战局的进展，祈祷央军赶紧把活干完。

“连长，歪把子的子丨弹丨不多了，怕是撑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