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看,这条捷径没什么不可以走的,”昏暗的灯光下,李彦一边整理门板搭的临时床铺,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你别忘了,在山西站,咱们可是情报组,搞情报是天经地义的份内事,至于刺杀爆破什么的,那是行动组的勾当。”
王穗花极其不满地瞪了李彦一眼:“整个山西都快亡了,你还在这里胡扯什么情报组、行动组的乱账!国难当头,能分得那么清楚吗?!”
“那你想想看,眼下这个紧要关头,是打入萩原旅团的高层指挥部有意义、还是刺杀几个像孟龙生那样的汉奸地痞有意义?你口口声声说山西快亡了,那么能亡山西的、究竟是日军的师团旅团还是汉奸们的侦缉队、维持会?”
李彦这一番压低嗓音的慷慨陈词,可谓有理有据,登时把军统女少校噎得哑口无言;不料,在她近乎被说服的时候,对方却话锋一转:
“组长,日式料理果真好吃吗?听说他们把鱼肉生剖成片,蘸着佐料吃,听起来很鲜美的样子——以后再去那个什么关西料理,请一定别忘了带我,咱也开一开东洋荤!”
王穗花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下属:如此两番大相径庭的话,竟然是从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望着那张吃货相十足的脸孔,军统女少校有了一种要扇耳光去的冲动。
李彦错误地意会了女司此刻的古怪表情,还以为她不情愿携自己同行,于是进一步开导道:“你我双双出席日本人的场所,可以更好地打掩护,别忘了,咱俩对外宣称可是夫妻;再说,你一个人孤军深入狼窝,我也很不放心,日本人都是畜生,看见了你这样的美貌女子,难免不打歪主意,单单凭借着你口袋里的那张北平特务机关签发的派司,未必镇得住他们。我可不想你被这帮畜生白白糟蹋了身子。”
一边说,军统男尉一边拿眼睛不怀好意地扫描着女司那凸凹有致的身材。
王穗花被气得口鼻生烟,恨不能一口水生吞了站在对面的这个混蛋。嘴头占了便宜的李彦倒是见好收,马马虎虎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迅速脱掉外衣钻进了门板的被窝,俨然以一付命令的口吻说道:关灯吧,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议。
军统女少校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想把对方从被窝里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念头,看着倒头睡的李彦,过了许久情绪才平复下来。
不过,这个混蛋男下属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倘若自己拿定主意、今后要游走于城日军的高层,那还真得提防好色成性的日本军官坏了事情。日本人确实都是畜生,连那个在本土混不下去、漂洋过海跑到国捞饭碗的料理店店主宫泽,见了自己不也是公然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吗?!
李彦那边的床铺竟然很快地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军统女少校此刻心思凌乱,无暇去分辨那家伙究竟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曾经有几次的夜里,王穗花真实地觉察到了李彦悄悄走到她火炕边的举动,但对方仅仅是驻足一小会儿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床铺去了;自恃一身格斗功夫的王穗花,倒也并没有对此担太多的心,这个花花公子哥没少吃过自己拳脚的苦头,何况军统还有很严的家法,谅他也是有色心没贼胆罢了。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军统女少校缓缓脱掉自己的外衣,钻进小火炕的被窝,拉灭了灯绳。黑暗,她听到不远处的床铺发出了声响,李彦翻了一个身,犹如梦呓一般的咕噜了一句。
室内此陷入了寂静。
果然,在白天与特务连长赵木头等人商议此事的时候,对方表现出了很强的抗拒心态。赵木头虽有自知之明、懂得军统内部的事务由不得自己来说三道四,但是却强调包括刺杀汉奸侦缉队长在内的武装行动,可以不必由军统女少校亲力亲为,特务连的弟兄们完全有能力包干完成。
王穗花一再解释自己接下来打入城日军指挥部高层的动作、需要非常隐秘地掩护身份,武装行动则极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藏;不料,特务连长竟然大不以为然,提出他可以带着特务连的弟兄们,在城城内另行寻找落脚点,暗与杨柳巷一号院保持联络即可,一旦有行动,无论成败均不会波及到这里。
军统女少校当然清楚赵木头他们的求战热情,并且通过一次市政厅刺杀维持会汉奸的行动,她也对391团特务连官兵的战斗素质感到放心。然而,现在的城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日伪势力明里暗里一直在搜捕反日组织,赵木头等人初来乍到,缺乏合理身份的掩护,如果离开杨柳巷一号院另行聚集居住,凭他们几个人身明显的军人特征以及随身携带的武器,只怕用不了几天得被日本人捕了去,不仅会坏了军统的大事,自己也对不起一向给予鼎力支持的央军校。
眼下,391团支援过来的六名特务连官兵其实已经分成三处居住:两名士兵留守在城北郊的破落大院内,重点监视从院外经过的通往小榆树山的铁道支线;两名士兵已经成功地进入了城火车站的货场做搬运工,主要留意同蒲铁路线的过往动静,近居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另外一名士兵与他们的连长,随同王穗花、李彦以及电台台长老刘住在杨柳巷一号院。
李彦也当场否决了赵木头提出的带这名士兵一起加入到火车站货场搬运工行列的动议,他觉得一下子往货场里塞进四名特务连官兵,风险极大,一旦出事会满盘皆输。王穗花也没有同意,她主要考虑到人手的机动性问题,四个人在一处工地做活,需要调动的时候目标过于集,出入不易。
赵木头来了脾气,嘟嘟囔囔地说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索性带着弟兄们回大榆树山好了——秦团座正率领部下四面出击,自己堂堂一个特务连长却窝窝囊囊地躲在城的四合院儿里,开不成枪也动不得刀,跟废人没什么两样。请求军统女少校放自己和弟兄们一条生路。
看着急赤白脸的特务连长,王穗花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年纪轻轻顶着国军尉的头衔,说话办事却全无一个层军官应有的风范。她当然不能放他们走,却也不忍心抬出自己少校的身份以及秦忠孝的尚方宝剑来强行命令,于是朝着李彦丢了个眼色,径自抬腿走进了春光明媚的院子。
望着出门而去的女司婀娜多姿的背影,李彦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拍了拍赵木头小老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不要和女人计较,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做起事来朝令夕改;你看在我的面子,暂且忍耐些日子,武装行动的事情待我和她忙完了手头的要紧事、肯定会部署安排。
懂得军事纪律的特务连长,没有多问面前这位仁心宽厚的兄长究竟要忙什么要紧事,何况凡是涉及军统的事务,连自己的团座大人也懂得规避三尺的,自己更没有必要讨没趣儿了。他决定姑且听从李兄的劝说,再忍耐几天,说不定,秦团座那里会很快电召自己归队——次大榆树山的来电电,曾经提及起获了一批重军火,而依照秦忠孝的脾气,手里有了硬家伙之后绝对不肯再老老实实地窝在大山里。
想到这些,特务连长郁闷的心情开始好转,他打量了几眼室内的陈设,目光落在墙边的小火炕,突然,这个年轻人的脸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他望着军统男尉,朝着小火炕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嗓音说:
“李兄,你们两个人挤在这么小的火炕,睡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