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长不敢再多说,车到锣鼓巷,他从王穗花手里接过方向盘,目送着对方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巷子。
看到院门口镶嵌着七号的铭牌,军统女少校放慢了脚步,此刻的院门紧闭着,隔着不高的院墙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她打量了长长的巷子,看到了远端的另一个巷子口,那里应该连着又一条大街。
特务们曾经从洋行拿走了台灯,又从瓷器店拿走了碗盘,这些显然是生活日用品的东西搬进这个院子,足以进一步印证这里的功能应该是住宅,而非特务队的公干地点。或许,真的是汉奸队长孟龙生的老巢。从巷内整齐划一的一长溜院墙和深阔的一座座宅院来看,此地显然属于城富户的聚居地,孟龙生这个流氓无产者,不知是通过什么手段得以进驻的。
王穗花看了看腕子精致的浪琴金表,估摸着这个时间段宅院里面不大可能有特务们在,巷子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人迹,于是决定冒险敲门,倘若得不到应答,她考虑翻进去看看。
然而,出乎军统女少校意料的是,她刚刚叩响了院门的铜环,里面竟然响起了女人问询的声音,很快,院门打开了,一个自称是“孟府”佣人的年妇女,站在了王穗花的面前。早想好了说辞的王穗花,谎称自己是来寻亲的,问这里是不是某某人(她临时胡诌的一个姓氏)的府。女佣见对方是个穿着华贵的漂亮妇人,无戒心地与王穗花攀谈了一会,后者则趁机打量清楚了女佣身后的院落布局。
走出锣鼓巷的时候,王穗花已经收获颇丰:女佣声称自己才被雇佣过来,这里的确是孟龙生刚刚入住的私宅,主人早去公干,晚回来过夜;从女佣的嘴里,她竟然得知了孟龙生的正式头衔:日本人的侦缉队队长。
侦缉队!这显然是汉奸特务们的组织名称,显然是他们的日本主子新给命的名。女佣并说,孟队长公干的地点,在市政厅的后面——那岂不是与小岛正雄的日军特务机关混在一处?
得巷口的雪佛兰轿车,王穗花命令赵木头即刻往市政厅后巷驶去,她准备近距离再观察一下特务机关的小红楼。也正是这一动作,让军统女少校再有了意外的发现,在市政厅后巷,与日军特务机关斜对着的一个大院,院门口赫然悬挂着白底黑字的木匾:“大日本帝国陆军城特务机关侦缉队”。
王穗花和赵木头,都透过车窗看到了木匾旁站岗的一个斜挎着毛瑟军用手枪的便衣特务,也看到了院子里有不少人在走动。得来全不费工夫,孟龙生的居住和公干地,这么一遭统统摸清了。
“他奶奶的,还起了一个绉绉的名字,什么狗屁的侦缉队!不过是一帮汉奸的老窝!”赵木头一边开车,一边忿忿地咒骂不停。
一旁的军统女少校则没有说话,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日本人显然在孟龙生这伙汉奸身浇注了不少心血,看来是想倚重他们来对付反日力量。自己从前未免有些轻视这伙汉奸了,除掉这个昔日的地痞头子、今天的侦缉队长,只怕不会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王少校,咱们何时动手、干掉那个姓孟的?”自言自语地骂了一阵,特务连长想起了正事。
“此事需要重新部署,”王穗花表情凝重地答道:“看来这伙汉奸们已经被日本人训练成型了,装备也不差,那个站岗的家伙挎着的毛瑟枪,跟你们特务连用的一模一样,都是最新的型号。估计,这个侦缉队会有一定的战斗力,我们的行动必须谨慎,别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赵木头显得颇不服气,在央军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特务连长看来,由地痞流氓组建而成的队伍,再训练也难成气候,装备虽好,人员素质却低下,一交火会露出原形。
军统女少校不想和他争辩。赵木头自从在市政厅袭击行动大显身手,信心正在爆棚,仿佛整个城的日伪军都不在他的话下。但是刺杀孟龙生的行动,对手的身份和力量都发生了变化,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返回杨柳巷一号院,李彦和另外两个特务连士兵都已经回来。李彦向女司汇报了与宝元酒楼白掌柜的会面过程,表示对白掌柜的顾虑可以打消了,这家伙心里有数,至少不会也不敢公然挡军统的道。
两个特务连的士兵则汇报,日本人发现了军统昨夜张贴出去的告示,告示都被撕下来拿走了,已经有不少的市民看到了告示,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这告示一贴出去,我们等于向城的日伪公开宣战了,今后出入行事,更加要小心谨慎;”王穗花告诫大家:“小岛正雄的日军便衣队原本很难缠,现在又多了一个汉奸侦缉队;这些日伪都是不穿军服的,混在人堆里,很难识别。我们必须时刻警惕身边的每一个陌生人。”
在电台台长的屋子里开完了这个临时碰头小会,王穗花返回了隔壁,同时用眼色示意李彦跟过来;午时分刚刚在宝元酒楼美美地吃喝了一顿,已经微醺的李彦兴兴头头地跟在女司的屁股后面,进了屋门。
“你最近和赵连长,处得挺近乎啊,两个人称兄道弟的,无话不说,好不亲热。”
示意李彦关紧房门后,军统女少校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李彦并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还大大咧咧地笑着回答:“木头这小老弟人挺好的,枪法也好,年纪轻轻当了国军尉,前途不可限量。”
“那你呢?李尉,你年纪人家大,军衔却人家矮,还跟人家称兄道弟的,不觉得羞愧?”王穗花面带嘲讽之色,斜眼瞥着对方说道。
“我无所谓的,”李彦趁着酒意,一双眼睛放肆地扫描着漂亮女司的曼妙身材:“只要能在你手下做事,每天都能看着你,还能和你在一个屋子里睡觉,算不给我军衔,我也心甘情愿。”
看到李彦嬉皮笑脸色迷迷的表情,王穗花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和我在一个屋子里睡觉?我看,你是想和我在一个炕睡觉吧?”
不知死活的军统男尉,此时仍未听出女司话语隐含着的杀气,竟然涎着脸顺着对方的话头爬了来:“一个炕睡?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睡椅子门板太不舒服,看你肯不肯施舍这个天大的好事给我了!”
“还用我施舍?!”王穗花夸张做作地露出惊讶之状:“你不是已经和我在一个被窝里快活了嘛!”
李彦猛然一惊,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意识到女司最后的这句话,正是自己刚刚对特务连长小老弟悄悄吹嘘过的!再看王穗花时,对方的脸已是严霜笼罩,一双妙目更是投射出冷冷的寒意。
看着自己的男下属惊呆在原地,脸的表情已经狼狈不堪,军统女少校发出了冷笑:
“我还真没看错你啊,一介白面书生的外表,一副花花公子的肠子;瞎话编得满嘴跑火车,也不枉你在铁路筑路局干了好几年!”
李彦此刻已经犹如五雷轰顶,对面的王穗花樱唇翕动,语带机锋,他却没有听进去几个字,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原只为了快活快活嘴头,不料这么快露了馅;自己的一条性命,今天只怕要丢掉半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