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女少校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部下侃侃而谈，一时没有明白他的用意。李彦这时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女司的脸移开，故意去看屋子里的陈设，嘴里却没停留：“假如，我和你二人，假扮夫妇，住在你这间屋子里，这显得合理和自然多了！我们夫妇联手开的公司，你管贸易，我管货栈，身边住着几个账房和伙计，夫唱妇随，相得益彰。日本人眼睛是再毒，恐怕也看不出——”

“——住口！”王穗花一声断喝，脸已经罩一层寒霜，若非顾及着央军的特务连长在场，她早一个飞脚踢将过去了：“我们在研究正事，你能不能不想那些歪门邪道！”

赵木头被王穗花的这声突然断喝吓了一跳，他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两个军统特工，不明白李彦的一番话如何得罪了王少校，在他看来，李彦刚才的这顿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遭到训斥后，李彦立刻一声不吭，缩起头，偷偷地拿眼睛去瞥赵木头。

特务连长显然误解了对方的目光，还以为李彦在向自己求助，于是对王穗花说到：“王少校，李兄的分析有理；你们要是假扮夫妻，肯定会让小日本儿放松警惕的。他们更注意那些单身的人。”

“你看你看，赵连长与我英雄所见略同，组长你应该慎重考虑这个建议。”喜出望外的李彦急忙趁势而。

王穗花被这两个自己年龄年轻的男人弄得恼羞成怒，有心发作吧，却碍于特务连长远来是客，纵然不考虑他的脸皮，总也要给391团秦忠孝一个面子。可是如果隐忍不发，凭她对李彦的了解，这家伙必定蹬鼻子脸，接下来说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赵木头当然不可能了解李彦素来喜欢吃女司豆腐的底细，于是继续没心没肺地劝说军统女少校，李彦则在一旁偷着乐；王穗花最终忍无可忍，哗地一下将摊在桌子画地图用的告示纸抓到手里，抖动了几下，冷冷地说到：“今天说这么多了，明天我们去市政厅那里观察地形。然后，李彦出城再调一个特务连弟兄过来。散会！”

杨柳巷一号这个宅院的夜晚，显得有些不寻常。军统女少校屋子里的灯火，一直亮到晚十一点多才熄灭。而从她的屋子里出来后，李彦和赵木头二人回到隔壁，同样久久没有入睡。

隔壁的这间屋子，原本只住着李彦与电台台长老刘；但如今赵木头和一个特务连的手下加进来了，屋子的大火炕，躺满了四个人。

电台台长和特务连士兵已经在梦乡了，屋子里回响着高低不一的鼾声。李彦因为刚刚又一本正经地占了女司的便宜、而且对方还不好发作，心里得意高兴得很，根本没有睡意。他缠着身边的赵木头，兴致勃勃地向他询问请教那枝藏在郊外的伯格曼冲锋枪。当得知那冲锋枪的弹夹里面，装得竟然是和驳壳枪一样口径的子丨弹丨时，军统男尉大为惊：

“你是说，我这把枪里的子丨弹丨，能装进你们那枝大家伙冲锋枪的弹夹里去？”李彦一边说，一边从枕头下面摸出了自己的毛瑟m1920。

看着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赵木头呵呵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怪？正式步枪的子丨弹丨还能装进捷克式机关枪里面去呢；还有小日本儿的三八大盖子丨弹丨，也能装进歪把子机关枪的弹斗里。这都是出于战场弹药补充供给的方便，枪的口径统一了，随便抓起一把子丨弹丨可以膛。”

对作战理论不甚了了的李彦，觉得很新鲜，刚想再问下去，特务连长却拿过他的驳壳枪摩挲起来：“你这是军用毛瑟手枪的1920型号，有点落后了；给你看看我的。”说着，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驳壳枪，军统男尉的眼睛霎时亮了。

那是一枝毛瑟m1932

毛瑟军用手枪也是驳壳枪在当时的国堪称普遍，无论是央军还是地方军阀，都通过外购、走私乃至仿制的渠道，装备着数量不匪的毛瑟手枪。特务连长赵木头使用的是较新的型号，几年前刚刚出厂，该枪的20发弹夹为可拆卸的，枪身居然清晰地镌刻着“德国制”三个汉字。

“咱们央军的二十响，多数都是从德国进口的，是德国人的毛瑟军工厂为咱们专门订制的，所以这面刻着汉字。”

看着李彦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赵木头给他做着解释。

李彦的那支毛瑟手枪，是十几年前生产的，子丨弹丨则用10发的桥夹从方压入填装；起特务连长的这支从下方可拆装弹夹的新式武器，显然落后了不少。

“李兄，按说，你们军统局是委员长的嫡系，枪械换装应该不差啊，咋还在用这么老的驳壳枪？”赵木头有些不解地问到。

“你有所不知，”李彦眼睛抬也不抬地把玩着对方的枪：“咱们山西站算不大站，成立的又晚，各种装备差一些。还有，我供职的这个组是情报组，不负责具体的武装行动，人员配枪主要用于防身。太原那边的行动组，估计武器装备要咱们强出不少。”

“怪不得，刚才开会的时候，你和王少校打了半天嘴仗，原来军统内部的任务划分这么细；不过，我发现，你这个当部下的，好像不怎么怕你的长官哈？”

听特务连长这么问，李彦终于拿眼睛瞥了他一下：“我怕她作甚？一个娘们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

赵木头不禁暗暗有些咋舌——在他的心目，军统女少校可绝非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秦团座曾经亲口对他讲过王穗花单手捏碎日军俘虏喉咙的场面，何况，他本人也不是没有领教过王穗花的身手。

“哎，兄弟，”李彦忽然瞅了瞅火炕另一端睡熟了的两个人，压低嗓音问赵木头：“回你们在丰店县城的外面，半夜偷袭抓了我的这个女司，当时我不在场，你给我讲讲呗。”

特务连长没有料到李彦会对这个感兴趣，简要回忆了一番那个夜晚的过程。李彦听得挺入神，最后还追问了一句：“你们这帮大兵是把王少校当成汉奸阔太太抓的，当时没把她怎么样吧？”

赵木头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李彦问话的含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捅了对方一拳：“你胡说什么！把老子的央军看成什么了？土匪采花大盗？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司是什么脾气！咱们的弟兄要是敢冒犯了她，只怕活不到今天。”

李彦见赵木头的声音有些大，急忙将手指竖到嘴边嘘了一下，唯恐惊醒身边的那两位，更担心被隔壁的军统女少校听见。

“不说她了，这小娘皮的确心狠手辣，我在她手下办事，没少吃苦头；”李彦钻进了被火炕烘得暖乎乎的被窝，换一副严肃的面孔：“你是行伍出身，从作战的角度看，觉得刚才她布置的这个事，有没有把握？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我还真没打过这样的仗；有点像偷袭，可是又不全是。我觉得，成败与否，关键看到时候在市政厅那里、有多少日本兵和特务。咱们的人员和武器都有限，必须快打快撤，如果日本人太多，恐怕要被缠住，那样麻烦了。”

特务连长的这番话，可谓说了李彦的心事。自从得知了女司决意出手破坏日伪的市政厅庆典，他最大的担心是安全撤离的问题。如果是趁着夜色行动还好说，但是庆典显然不可能在晚举行的。市政厅前面那么宽敞的一条大街，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地开了枪，要想在众目睽睽成功脱逃，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