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连山不曾与央军391团有过交往，也不清楚该团从丰店被日军逐出后潜入了大榆树山；更不清楚吴子健副营长与391团刚刚建立的友军联系。所以此时在他脑海里对鸣枪者的身份揣摩，根本没有国军、央军的概念：不是日本鬼子，是汉奸武装！

“连长，他们人不多，我们可以纵马冲过去！”幸存的骑兵连一排长，在夏连山身边小声建议着。夏连山犹豫片刻，没有采纳，而是派出了六名战士徒步从两翼试探着包抄了过去。

嗒塔塔！

对方的临时阵地，突然传出了连发的枪声。将伏在地的骑兵连战士逼的退了回来，他们则用小马枪予以还击。

但那连发的枪声却一下子让夏连山怔住了：好熟悉的枪声！难道那不是花机关吗！？

骑兵连长所谓的花机关，正是红军指战员对德制伯格曼冲锋枪的爱称，过去在二营5连，至少有六七枝这样的花机关！

夏连山感到了不对，在他的印象里，日军和伪军都没有装备这种冲锋枪。对面来者究竟何人？！

特务连长赵木头带着的这个排，连同他派遣前出的二十个尖兵，手端的清一色是伯格曼冲锋枪；等到赵木头赶到最前沿的时候，尖兵手里的冲锋枪已经打响了一片，而对面还击过来的则是步枪。

“连长，狗日的骑兵来不少，把马都放在后面，刚才有几个想从两边偷过来，被我们一通扫射顶回去了。”一个尖兵向猫腰跑过来的赵木头报告。

“不少是多少？”赵木头不满意部下的报告：“几十？几百？”

“没那么多，也二三十骑吧。”

“是鬼子还是伪蒙军？”

“不像鬼子，穿的不是黄大衣。”

赵木头顿时宽了心，往这跑的时候，头顶子丨弹丨嗖嗖地飞过，他已经从枪声判断是日本三八式骑枪。

他当即命令随他来的一个排接替尖兵们的正面位置，二十个尖兵则分成两路，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可是，尖兵们还没开始出动，对面却响起了粗门大嗓的喊话声——

“我们是八路军！你们是什么人？！哪部分的？！”

赵木头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八路军？！他急忙约束尖兵勿动，同时下令停火。几十枝德国造冲锋枪一下子止住了吼叫，对面的骑枪显然也得到了停火的指令；刚才还枪声大作的战场，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受到惊扰的乌鸦群在空盘旋和聒噪。

“老子是国军391团！你们是什么八路？”

“八路军林师二营，骑兵连！”

听到对面喊过来的林师二营的字眼，赵木头心头突地一跳：391团今天天不亮急急出兵，为的是他们！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了，他们的副营长还来过391团，与秦团座相谈甚欢。不过，林师二营有骑兵？没听说啊。

将信将疑的特务连长，命令部下继续喊话：

“你们派个人，走出来，我们保证不开枪！”

过了片刻，对面伏在荒草和土堆后边的人，果然站出来一个，单手高举着一枝三八式骑枪，枪口朝天，缓缓地向这边走。走了大约七八步，见这边没有动静，又狐疑地停了下来。

但赵木头的望远镜里，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来者的军装，以及军装臂章的“八路”二字。他立即吩咐一个班长，走过去和对方接触。

两个使者走到了一处，简短交谈了几句之后，各自扭头朝自己的阵地用力挥起手来，两边顿时呼啦啦地各站起来一大片士兵。

央军391团特务连与八路军林师二营骑兵连，在这处荒原，意外地会师了。

二营骑兵连长夏连山，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竞夜的激战，肩部血流不止的枪伤，使得他处于一种近乎虚脱的状态。特务连长赵木头走来与他握手，明显地感到了对方身体的软弱无力：

“你们河口村打得怎么样了？骑兵咋跑到了这个方向？”

“日伪军大举夜袭，二营在河口村的部队，应该都撤到关门山里去了，我们骑兵连为了抄小鬼子的后路，进不了山，正准备往关门山北麓撤；”夏连山强打精神地说到：“赵连长，贵军这是要去哪里？”

“俺们知道你们被鬼子围攻，奉秦团座之命，是要赶到河口村去帮你们的场子！”

夏连山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缓缓地摇摇头：“别去了，副营长带兵撤走了，河口那里全是鬼子和伪蒙军……”

说完这句话，骑兵连长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晃，直挺挺地向地倒去；赵木头眼疾手快，半空一把托住了已经昏迷的夏连山。这一瞬，391团的特务连长蓦地感到，这个人的面孔似曾相识，绝对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秦忠孝最初接到前方特务连的步话机报告，说遭遇了敌军骑兵，已经交火。央军校当即下令停止前进，一营的两个连横向展开、构建临时阵地，两挺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架到了阵地央。在旷野打骑兵，他自信不会吃亏，只不过，还不清楚敌军骑兵的数量。

他听到了伯格曼冲锋枪的集体怒射，但很快又归于了平静。摸不着头脑的秦忠孝正在纳闷，步话机传来了新消息：误会了，来者是八路军林师二营骑兵连！

央军校与自己的特务连长感到了相同的疑惑，林师二营的人，怎么跑到这个方向来了？但很快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关门山西麓的河口村，八路军可能已经失守。

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赵木头派人将昏迷的八路军骑兵连长以及其残存的部下，送了过来。从对方一个排长那里，秦忠孝了解到了发生在河口村的详尽战况；当得知距离河口村十几里远的西坪村，同样遭到日军夜袭的时候，央军校意识到了局面的严重性。

看来，日伪军出动重兵，有目的地扫荡了八路军在关门山西麓的这两个营地。自己本来还欲与八路军联手，但眼下这股友军已经生死不明。

一旁的一营长同样很失落，不无焦虑地询问接下来怎么办。秦忠孝感到，再向前出兵已失去意义。西坪村那边驻扎的是林师二营的主力，那么日伪军派往那里的兵力也肯定要雄厚得多。如此一来，自己向前将要面对的日伪军，有可能不下几千人，这仗不能打了。参谋长和二营长此刻应该还在起劲地佯攻丰店，想必县城里的鬼子已经拼命呼救了，攻击八路军村庄的日伪军主力随时都会回援。

“撤！”

秦忠孝下达了撤退令。跃跃欲试要打一仗的391团官兵，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掉头回师。

秦忠孝所料不差，丰店县城内的日军在拼死守城的同时，一直在呼叫援兵。而接到了急报的日军联队长大冢康介，当时正指挥部队攻击关门山山口，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一带真的不太平，刚刚击溃了八路军，央军又跑出来了。慰安妇密营安到了这里，属实失策。

激战了一夜，自己的指挥部又险些让八路军给端了，联队长大佐也委顿了不少。他的部下之前借休整时洗劫了小小的河口村，村民几乎跑光了，八路军除了遗尸，俘虏一个没有捉到：他们的残部趁着奈良少佐退出村庄的时候，全跑到山口里面去了；那伙逆袭自己指挥部的骑兵同样逃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