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平的脑子紧张飞快地转着主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这个足智多谋的敌工队长身。

大冢联队的奈良步兵大队，内辖一个机关枪队，共十二挺九二式重机枪，编成三个机关枪小队（另附一个弹药小队）。这次夜袭河口村的行动，带来了其的一个机关枪小队，另外两个则留守丰店县城了。

眼下，这个机关枪小队四挺重机枪当的三挺，一字排开埋伏在了关门山山脚下，侧面监视着关门山山口的最底部。正如山口的李天林分析的那样：一旦八路军从山口冲下来支援河口村，这三挺重机枪会给予猛烈的侧击射杀。

保护这三挺九二重机的，还有奈良大队的一个步兵小队。刚才，5连五排的几个八路军战士，正是误打误撞进了这个还在设置的日军伏击阵地。事后，日军的小队长立即派人向自己的队长以及奈良少佐报告了此事，但奈良大队长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要的是这个阵地能够有效阻击八路军自山口方向的援兵，至于别的，都不在话下。

大队长少佐显然忽视了从他的这个机关枪阵地冲杀出去的两个八路军，如果他知道这对于机关枪阵地意味着什么的话，他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了。

山口一带，5连已经组成了突击日军这个机关枪阵地的队伍。

经过肖俊平和李天林的谋划，又经过二人的一番争执，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实施行动。一路由5连二排组成，加强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从秘密交通沟下至山口脚下，在日军重机枪阵地的对面发动佯攻，吸引其开火暴露阵地具体方位；另一路则由李天林亲自率领敌工队的十二名队员，全部携短枪和大量手榴弹，沿着山口央干涸的青龙河沟谷，潜至山脚下隐蔽，待日军重机枪开火后，瞅准其位置，匍匐过去用手榴弹摧毁之。

动用敌工队出击，是李天林与肖俊平争执不下的原因。5连长坚持从自己的另一个排抽调人选，肖俊平则以敌工队队员清一色使用短枪、方便携带和投掷手榴弹为理由力荐。其实，敌工队目前的这二十多名队员，原本都出自二营5连，甚至副队长陈栓柱都是原来5连的一个排长。但李天林起初之所以反对，在于他不愿意让敌工队员冒如此之大的风险。5连长深知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也了解副营长吴子健对敌工队的倚重，当然不肯答应。

最终，还是肖俊平抬出了河口村的安全大局，并提出5连长不宜亲自涉险、应该由副连长指挥突击日军机枪阵地，才压服了对方。李天林知道斗心智自己远不是晋军情报参谋的对手，为获得带队突击的权力，只好妥协了。

月黑风高。

二排在排长的带领下，顺利地沿着那条交通沟鱼贯进入了山口下面的旷野，卧倒在冰封的青龙河岸边。此刻，在他们的左后，便是只有几十丈距离的河口村村头；而在他们的正面，青龙河的对岸，应该是日军布设的重机枪阵地；倘若日军将阵地设在河岸附近的话，那距离这里同样也几十丈远。

河口村那边仍无动静，看来，敌军对村子的一波攻击已经被击退了，而下一波攻击还没有开始。趴在地的二排长算计着，连长带领的敌工队员也应该差不多沿着青龙河沟谷下到山脚了，他望着黑黝黝的对岸，扣动了三八式步枪的扳机。

“砰！”

子丨弹丨飞向了对岸，但却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二排长下令一个班全体开火，十几支步枪几乎同时打响了，这一下，终于招来了还击，至少两挺机关枪咆哮起来；听声音，毫无疑问是九二重机！看方位，竟然在五十丈以内。二排长心暗喜，一边喊大家趴低身体以防弹，一边下令以班为单位轮番开火，吸引对面暴露火力点，同时让那挺捷克式也打响了，果然，对面的射击更加频繁密集起来。

蜷伏在山脚下的青龙河沟谷末端，李天林连同十二名敌工队员此刻从这个角度，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来自日军阵地的重机枪喷射的火舌。大家都感到了心惊肉跳——若非事先有战友误闯发现，那么小鬼子隐藏在河对岸的这个机枪阵地，简直是给5连预备好了的屠戮场！惊恐、愤怒的情绪交织在心头，李天林一拉自己身边最近的敌工队员，众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爬出沟谷，朝着狂热开火的日军机枪阵地，匍匐了过去。

目测也二十来丈的距离，他们向前爬行了一段后停了下来，这里几乎能够感受到斜刺方向的重机关枪喷射火舌的温度了，李天林将随身带着的三颗手榴弹，全部拧开了盖子——他确信昔日的部下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然后拉着了第一颗的导火索，奋力朝闪着红光的方位扔了出去，没等其爆炸，第二颗也用一样的方式掷出了。与此同时，他侧后的十几个敌工队员，纷纷投出了手榴弹；距离较远的队员，甚至勇敢地站起身、向前冲了两步才将手榴弹大力投远。

轰！轰！！轰！！！

几十颗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炸响了，黑暗，至少有一半准确地投在了日军机枪阵地。猛烈的爆炸气浪将正埋头向对面射击的日本兵，掀翻了一片。

李天林在第三颗手榴弹丢出后，立即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开始连续射击，当他数到第五发子丨弹丨打完后，果断向后吼了一声：撤！

得手了的敌工队员们，提着驳壳枪转身跑。

这是一场堪称经典的破袭战。十二名敌工队员连同5连长，只有两个被日军阵地的乱枪射受了轻伤，其余毫发无损地沿原路爬回了山口工事；而在对面担任佯攻的一个排，则付出了四死七伤的代价——毕竟，距离鬼子的重机枪太近了，又没有任何遮挡物。

但饶是如此，5连以及敌工队联手进行的这场突击，从佯攻到破袭，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红军老兵的战斗素质也在此得到了全面体现：日军的机枪阵地，一个交锋回合结束，被打哑了。

河口村的村头，吴子健影影绰绰地看到了这场破袭战的发生和完结，但二营副营长却对此全然摸不着头脑。

起初，他被突然发生在村外的战斗吓了一跳，九二重机枪的扫射声，一度让吴子健以为是日军开始进攻关门山山口、引发了李天林那里山口工事的还击——两处工事内各设有一挺九二重机——，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重机枪的咆哮并非来自山口方的5连工事，而是山脚之下！

还没容副营长仔细琢磨，捷克式机关枪又清脆地爆响了，并且距离河口村更近；这下吴子健几乎可以肯定，是自己的5连在搞什么动作。二营副营长禁不住怒心头：从村外开始分头撤向河口村和山口工事的时候，吴子健特意派通信员告知李天林，率三个排死守山口，天明之前不得妄动。后来打发肖俊平和敌工队去山口之时，再次强调了这点。可李天林这小子竟然还敢擅自违令！

“副营长，好像是俺们连长派人打下来了，要不要出去接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