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在最前面的是这个日军队的第一小队,黑暗奔跑着的他们,几乎直接撞进了一群八路军战士的怀里;敌对双方都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呐喊着、嘶吼着,刺刀与刺刀、刺刀与枪身之间格斗磕碰的声音,混成了一片。
7连的副连长是打过平型关大战的林师老兵,慌乱的局面之下,他仍能迅速地指挥纵深布置的一个排猛扑了去。副连长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这股日军来势凶猛,人数不明,必须全力在村尾口顶住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突入村内,整个二营的防区必然大乱。
“快去报告营长、教导员!”
副连长一边杀进战团,一边大声命令着自己身边的战士,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向村内。
7连两个排共有八九十号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总算厮杀着将日军的这个先头小队逼得开始后退,但后退刚刚持续了几秒钟,后面又汹涌着冲来了更多的日本兵,双方展开了更为混乱和激烈的肉搏。
秋明大队来自濑名师团的加藤旅团,属于师团的精锐部队,这个队的许多日本兵,更是自卢沟桥事变时在河北连续征战,其射击本领和白刃战本领,堪称陆军一流。而八路军林师二营7连,则在整体战斗力方面,算不是二营的主力,与李天林的5连、王双龙的6连相,红军时代老兵的数量占不到全连的一半;战士们单兵作战的能力不是很强,使用的步枪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没有匹配刺刀。
更致命的,则是日军队在人数的优势:一百六七十人,对阵八路军的八九十人。
凡此种种,都决定了这场遭遇战式的肉搏,天平逐渐地倒向了日军的一方。越来越多的7连战士,伤亡在日本兵的刺刀或枪托下,情急之时,有些战士甚至开始在黑暗不管不顾地朝着一切人影开枪射击。
7连副连长意识到了不妙,他挥舞着了刺刀的汉阳造,竭尽全力地拼杀着,一边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来鼓舞部下的士气。有个日本兵跳到了他的侧前方,后背斜对着他、与一个八路军战士对刺,7连副连长大喊一声,挺枪将刺刀捅入了日本兵的后心,但用力过猛的他,却再也无力拔出刺刀来;这时,一杆三八步枪的枪托,猛地砸在他的后脑,副连长双眼一黑,重重栽倒在坚硬的冻土地。
村尾的防线崩溃了,百名日本兵,灌进了西坪村。
冯长治并没有意识到此刻村西的战斗是日军的佯攻,听着九二重机枪持续不停的吼叫声,二营长判断敌人仍试图从村西打开突破口,他刚刚已经派人到那里通报6连长王双龙了,告诉对方自己的指挥部设在6连身后的青龙河岸。
6连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时都在村西防线狂热地喷射着火舌;7连则只有一挺,在冯长治带领的这个排的手;二营长正盘算着,要不要将这挺捷克式也派过去,忽然,从村尾方向跑来了7连的一个战士,他带来的消息让冯长治大惊失色:
村尾出现了大股日军!
村尾!?
由于今晚首先听到了从河口村隐约传出的枪炮声,且吴子健还派人来报告了敌情,冯长治的意识里,便将敌军来犯的方向确立在了北边,而率先奔袭西坪村的日军是从同蒲路方向的西边而至,所以,刚才二营营长一边亲率6连堵截西面来敌,一边让7连长带两个排去布防村头所在的北方。
而村尾相对而言应该是最安全的,这也是冯长治让7连的副连长带两个排前往的原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日军却恰恰对村尾所在的南面下了手。
前来报信的战士显得惊慌失措,冯长治接连问他几个问题,他要么答不来、要么答非所问——手里只有最后一个排的机动兵力了,冯长治咬咬牙,要副排长带领一个班,由报信的战士引领着奔赴村尾增援。
二营长不大相信日军会将村尾作为主要突破口,至少在目前,枪炮声最激烈的仍是村西。他已经有些后悔刚才派走一个排去协助教导员撤退,敌人如此之快地向村庄扑来,那几个非作战单位以及辎重今夜能否来得及撤进山口,谁也不敢肯定。
然而,倘若冯长治知道村尾发生的是一场怎样的战斗,他不会只派一个班的兵力前往了,那无异于拿着一张小板凳、去封堵一座无遮挡的院门。
枪炮声越来越激烈,这让指挥撤退行动的教导员刘树,感到越来越心惊。迄今为止,刘树仍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日军在参与对西坪的进攻,但常年征战的他,无疑感受到了敌人的来势汹汹。
“教导员,真的必须马撤吗?”
在营部卫生队所在的村东一座大宅院里,女队长慌乱地询问着。卫生队现在不仅有十多名轻重伤员需要照顾,而且所有的医疗设备都处在使用状态,若要撤退,需要做大量繁琐的准备工作。
“执行命令!不要废话!”
刘树瞪圆了双眼急不可耐地吼了一句。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撤退任务,除了卫生队,还有弹药、粮秣、衣物等大批辎重;还有村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的大量件,主要是全村减租减息账目和契证、村自卫队(现在已经改称新兵连)队员的名录档案等等。可谓千头万绪,刘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应该先撤退那一家。
对了,还有六名鬼子俘虏!
这个刚刚想到的内容,更让教导员头疼不已。六名日军战俘,均为二营在小榆树山大王峪伏击濑名师团骑兵的战果,当初想也没想带到关门山来了,后来却成了二营的一个累赘:六名俘虏都很顽固,加语言不通无法沟通(仅仅前任晋军参谋、现任林师二营敌工队长肖俊平用日语审问过他们一次),所以很难感化或策反。刘树曾经想借助百姓公审的形式将他们都枪毙了事,但营长冯长治没有同意,此事蹉跎下来。
当前转移撤走非战斗单位以及辎重才是头等紧要,哪里又腾得出人手来看押这六个日军俘虏!?倘若他们趁乱暴动逃走或被敌人营救,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刘树不禁再次动了杀机;他环顾四周,除了自己的通信员,7连指导员带着的一个排始终跟在身边。但若要堂而皇之地下达处决战俘的命令,刘树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正在彷徨之际,张绣带着村动委会的两个工作人员(都是村里的百姓骨干)跑了过来。漂亮的女兵同样很慌张,自接到撤退命令后,她去喊平日里的几名骨干,准备到村公所去收拾东西。刘树看见一个小时前还和自己喝茶谈笑的张绣,现在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心如刀绞:这都是河口村那个该死的吴子健闹腾的,好好的根据地安逸日子不过,偏要去袭扰县城里的日伪军,现在惹祸身了!
“教导员,我的人手不够啊,能不能派给我几个人?”
张绣看见刘树,仿佛看见了救星。刚才,她去敲村民骨干的门,但好几个骨干闻听日本人打门了,都不肯再跟随张绣到村公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