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军统的王少校前几天说过，日军的濑名师团主力眼下正在同蒲路、跟二战区的央军作战，这批鬼子，会不会又去支援那边的前线了？”说话的是参谋长张宏，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费力地够向沙盘的南同蒲路。一营长和参谋们则没有出声。

秦忠孝微微一笑，用右手攥着的指挥杆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左手掌心，说到：“不管这批鬼子坐着卡车去哪里，有一点绝对是可以肯定的——这一带的日本人，兵力已经非常匮乏，正在疲于奔命。”

屋子里彻底静下来了，人们都在咂摸着团座这番话的内涵：着啊！这岂不是说明日军已经开始顾此失彼了吗？

秦忠孝也被自己刚刚做出的判断吸引住了。这完全解答了他始于春节时的疑问：大冢联队第一次大举来犯丰店，秦忠孝极度质疑日军重启山西战端的能力——凭着山西境内的一个半师团（三个旅团）的兵力，日本人竟敢妄图荡平山西？！

果然，战线过长的日军，现在被迫拆东墙补西墙了。这么千把人的规模(有可能是一个步兵大队)，却要在短时间内、在小榆树山的两端跑来跑去，不是兵力的捉襟见肘、又能是什么呢？！

“参谋长，去关门山通知八路军的人，回来没有？”兴奋起来的秦忠孝，目光如炬地盯着张宏，他知道，自己的参谋长并不情愿与八路打交道。

“还没有，”张宏说的倒是实话：“自打派他们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秦忠孝的脑子，已经在重新构想与八路军的联合作战。但此刻不仅是他，其余391团团部的人全都无从得知：他们派往关门山的几个人，还没有来得及与山脚下的八路军林师二营联络，日伪军对那里发动了夜袭。

来自城旅团部的命令，要兵临河口村外的大冢联队的人马，必须按预定计划连夜实施攻击。没有了回旋余地的大冢康介，只好硬着头皮执行。

联队长下令调来了奈良大队的炮小队，两门从卡车卸下来的九二步兵炮，在黑暗被推到了他们所处方位的最前沿。其实奈良大队这次出征的两个步兵队，还带来了一共四门的迫击炮，但鉴于黑漆漆的夜幕之下，曲射型的迫击炮（也包括两个队所拥有的十几枝掷弹筒）吊打目标的成功率微乎其微，所以大冢康介直接选择了平射的九二步兵炮打头阵。

杜东强以及手下的几个蒙疆军骑兵军官，向炮小队的炮兵大致描述了前方村庄的形状、走向，他们都曾参加了次的河口村之役，印象深刻。

大冢康介的攻击方案是，首先以两门步兵炮实施火力急袭，力争做到将炮弹摸黑打进村庄，争取杀伤一部分八路军，同时，观察村内火力的反应——日军的联队长直到现在仍不知道次轰垮蒙疆军的八路迫击炮，已经转去了十几里开外的西坪村。他担心对方会用炮弹来反击，毕竟，这一带的地形而言，八路军显然更为熟悉。

接下来，日军联队长准备将蒙疆军两个骑兵营的一个，改做步兵，向河口村村头做试探性进攻，只要那里打响，八路军在村的部署会暴露出端倪，从而为迫击炮和掷弹筒提供相对清晰的打击方位。大冢康介已经决定，由空炮火单独完成前面的攻击，观察后效之后，再决定步兵的地面行动。如今他手里的王牌不多，不能轻易打出去。

当然，让日军联队长心存戒意的，还有关门山山口。杜东强的人言之凿凿地称，山口有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工事，工事内装备的则是重机枪，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对此，大冢康介的算盘是，先趁黑拿下无险可守的河口村，至于关门山山口那里，只要没有援兵冲下来，自己尽可以不去招惹它的重机枪。等到天明，再调动炮火对其工事发动猛烈打击并摧毁之。

他命令大队长奈良少佐派出一个步兵小队，再加强该大队的机关枪队，向关门山山脚摸过去，并沿着山脚埋伏，一旦发现从山口处有八路军出动，立即予以猛烈拦截射击，务必不使其支援河口村。

这一切部署完毕，大冢康介对蒙疆军骑兵团团长下达了攻击令，杜东强的两个骑兵营，其一个营全体下马，准备向河口村方向隐蔽前进。

在这时，大冢接到了来自旅团参谋长河边大佐的战况通报，秋明大队对西坪村的偷袭未获成功，八路军使用迫击炮和掷弹筒将其逼离村落。河边大佐警告大冢康介提前戒备。

迫击炮和掷弹筒！

大冢又惊又怒地骂了一句。事已至此，只能霸王硬弓了。

“少佐，”联队长喊来奈良大队长：“命令你的炮小队，开炮！”

九二步兵炮炮口的仰角调节余地极大，仰到最高时，和迫击炮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日军在使用这种榴弹炮时，更多还是用于平射。此刻，奈良大队的炮小队的这两门九二步兵炮，朝着河口村，开始了交替式的连续平射。

炮兵虽然看不清前方景物，但一声一声传出来的爆炸闷响，则喻示着炮弹正在击不同的目标。日本人的这种矮身短管炮，虽然口径只有七十厘米，其高爆弹的威力却足可以与七五山炮那样的重炮相媲美，尤其对普通建筑物的打击效果，堪称惊人。

河口村眼下遭到的，正是这样的打击。

炮弹打来的时候，吴子健还没有离开村头的马克沁重机枪工事，一发炮弹击了这个民宅高高的地基；一瞬间，感觉整座民宅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若非地基是用极其坚硬的山石打磨成条垒起的，只怕这一炮会把整座民宅轰塌。

紧接着，整个村头的七八处宅院，都陆续遭到了炮弹的轰击。这也正是日军联队长大冢康介的狡诈精明所在：在黑夜看不清目标群的情况下，平射的命率，会大大高于迫击炮的吊射。

5连一直隐蔽在村头各个宅院内的差不多一个排的战士，最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有些发懵，但他们很快稳住了阵脚，原地或近蜷缩在坚实的遮蔽物后面，等待炮火打击的结束。大多数战士也都很清楚，这样的炮火急袭一结束，敌军的步兵很快会摸来。

吴子健索性守在了马克沁重机枪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龙河的大约方位，无论来敌是骑兵还是步兵，必然要从冰封雪掩的青龙河踏过。那也是这挺重机枪枪口正对着的最佳射界。

河口村不大，除了正北方向的村头，吴子健已经将8连的两个排安置进了村西和村南沿线防御，5连的另一个排则作为机动兵力在村内调遣，随时投放到最需要的位置。

炮击终于停止了。有细心的战士大致数了一下，这一阵至少打来了二十发炮弹，但眼下无法统计这些炮弹造成的伤害。夜空重新陷入了沉寂。

吴子健心暗骂：若不是教导员胆小怕事，将5连缴获来的日军迫击炮和掷弹筒强行留在了西坪，那么此刻，赵野郊的炮兵班可以像次轰击伪蒙军骑兵那样，给对面的敌军炮兵阵地，也来个针锋相对的炮战。

漫长的等待。

敌军没有像5连指战员估计的那样，在炮击停止后很快蜂拥而至，夜色的河口村，除了呼啸的西北风，再无其他动静。受到打击和惊吓的村民们，则在胆战心惊地祈祷着。

与此同时，与河口村村头相距不足一里的关门山山口，也在紧张地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