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是当初坚决主张全营隐蔽进深山的,毕竟,他不能冒着被日军大部队追杀过来的风险——这个营是八路军到晋南的革命火种,在没有点燃燎原之火之前,绝对不容有失。然而,眼下面对大山里的绝境,刘树也无计可施了。不过,他也知道,副营长吴子健对他力主转进深山的观点是很藐视的,讥笑他畏敌如虎,小题大做;现在若是再将队伍拉出深山重返山脚,倒正让吴子健看了笑话,教导员心里很是纠结。
恰在此时,吴子健派人来到营部,请求将5连长李天林以及随同营主力行动的5连其余兵力,全部调动到河口村以及山口驻防。吴子健在写给营长的情况说明,并没有提及肖俊平对日军动作的分析,他担心那会更加触动刘树的紧张神经;他只是说,对河口村与山口的防御布置,缺乏足够的兵力。
冯长治很是高兴,他当然也清楚教导员的窘迫心境,于是抖落着吴子健写的情况说明的纸条,说到:
“正好,山外也需要加强力量,我看,咱们留一个连在这里,其余的都拉回去!”
刘树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山脚下村庄的条件要理想多了。他点点头,算是同意。
最终,他们将8连和半数的重武器留下,还有全营的大部分帐篷,这些帐篷勉强够8连一个连使用,免去了他们一时无力建造营房而露宿山谷之苦。
吴子健提前接到营长派人回来的通知,不禁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一个装着剩水的搪瓷缸子,被震得咣当一声落在了地,将一旁的肖俊平吓了一跳。
“肖参谋,这回我让你看看,八路军到底是不是消极避战!”
副营长喜滋滋地样子,让半躺着的晋军参谋也受到了感染;他们俩虽然还不知道二营将主力又拉回来的真实目的,但想到山脚下的驻军由区区两个排猛增为三个连,还是一致地感到了欣慰。
“你将日军在丰店屠城的消息,告诉冯长官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之快改变了初衷?贵军下一步的打算、吴长官是否已经有所规划?”
吴子健踌躇满志地看着肖俊平:“规划嘛还谈不,我得等连山这几个侦察组带回来情报再说;不过,重兵既然在手,接下来,还不是任我纵横?!”
二营的主力离开深山营地之前,教导员刘树给这个当地山民都叫不出名的无名山谷,起了个名字:红星峡;寓意红军的山谷——虽然接受了国民政府的改编,但刘树从来没有在心底承认过自己是国民党的军人——他叮嘱留守的8连长,要将这里建好守住,红星峡将成为二营在关门山地区的革命大本营。
这样,二营在艰难地进入到大山腹地几天后,又调头辗转向回了。
女匪首刘五妹,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八路军的踪影。
这次离开黑石崖山寨,刘五妹留了个心眼:既然喽啰们在山里看见了八路军,那自己这一行得提防与他们相遇。往常,刘五妹出山去城,都是一身富贵打扮,她也不怕这身打扮会在荒山里引起怀疑:毕竟遇不到几个人的。可是这次,刘五妹却和手下几个保镖,改穿了山货行商粗陋的衣着。
所以,当他们一行真地在山路、看到艰难行走的八路军二营官兵的时候,女匪首暗暗叫了声万幸。
二营进山时候是被采山货的老乡指引着的,官兵们差不多习惯了在山里遇到猎户和采集山货的,他们看见了刘五妹几个人,并不怪。刘五妹眼见这些国军并不主动前骚扰,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让一个保镖跟在二营的队伍旁,打听他们为何进山。
那个保镖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八路军倒是客客气气地向他打听了不少关门山山里的事情。女匪首几个人,厮跟着二营的队伍,来到了山口下的河口村。
从前,黑石崖的土匪出山打劫,一向都是走河口村的,这个村子自然被祸害得不浅;刘五妹担心自己和手下被村民认出来,远远地躲到了村子外面,佯作歇脚,悄悄观察着八路军队伍。
足足不下五六百人之众!
女匪首暗估算着视线里的八路军人数,感到了心惊肉跳:自己的手下只有一百多人,从人数到装备,都明显与八路军不在一个级别。提及装备,刘五妹刚刚看到了数量不菲的三八枪和正式——那正是李天林的5连——,捷克式轻机枪她认得,马克沁虽叫不出名字,但她也知道那应该是重机枪。
乖乖!
这伙八路绝对算得是兵强马壮了,倘若与黑石崖的弟兄们交火,只怕用不几个时辰,自己得全军覆没。
他们来关门山究竟要干什么?!按照师爷的说法,八路在被蒋委员长招安之前,也是匪,只不过在匪之前加个“赤”字:赤匪!那么,他们是要来关门山占山为王吗?可是为什么又从山里出来了?
刘五妹心里正犯着嘀咕,蓦地,她发现在这支八路军里面有女兵,而且有好几个!女匪首不知道那主要是二营的卫生兵,但她心里马有了主意,她准备去向那几个女兵套套话,看能不能从她们嘴里掏到些有用的东西。
二营的主力去而复归,山脚下的河口村又热闹了起来。吴子健笑呵呵地迎接冯长治和刘树,闭口不提几天前的争议。三个人在夏连山的屋子里开了个碰头会,之所以选择夏副连长的房子,是因为眼下吴子健的房子里,还住着晋军参谋肖俊平,后者与教导员的矛盾,至今也未能调和。
冯长治开门见山,毫不隐瞒在深山里面临的绝境,吴子健这才明白营长又将队伍拉回来的真实原因。
“这对了!”吴子健高声地嚷道:“深山荒岭的,呆在那有什么意义?咱们部队得朝着有人烟的地方发展——想扩兵、想粮,都离不开人烟嘛!”
刘树不悦地跟了一句:“怎么能说没有意义?红星峡是咱们二营革命的大本营,等到冬天过去,咱们还是要好好经营那里的。”
吴子健一笑。红星峡的命名他没意见,教导员嘴硬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刻他心情好,不想再起争执。
“营长,顺着这条青龙河再往下游走,一路有好多片树林子,树木多得砍都砍不过来,”吴子健兴高采烈地说:“咱们组织各连出人,集砍一批,在山口的这片缓坡,把营房搭起来。”
“那个叫西坪的村子,要不要现在派一支兵过去?”回到山下,冯长治的思路也开阔起来,在当初完成对这一带山脚的侦察之时,冯长治曾经与吴子健商议过,派兵去占据西坪。
“要占,而且事不宜迟!肖参谋分析,前些日子连山在丰店城外看到的日军,有可能已经攻击占领了城,果真那样,他们将沿着同蒲路继续南下;我们这里的山脚,离同蒲铁道线据说也二十多里路,必须尽早布防。我已经向这几个点都派出了侦察组,这两天会有消息传回来。”
“吴副营长,”半天不说话的教导员,突然冷冷地冒出一句:“那个晋军参谋,你还打算留他多久?”
女匪首刘五妹找了个机会,慢慢凑到了二营一个女兵身前,假装好(其实也真有些好)地打量着对方。
那女兵是张绣。
此刻,来到山脚的二营主力,正在关门山山口与河口村之间暂歇待命;张绣帮着6连的战士检点弹药;看到一个女老乡在打量自己,张绣明白她的心思:以往在别的地方,总有百姓对她们这些身着戎装的年轻女战士感到新鲜。
“大嫂,你是这个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