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站站长赵青,也算是老资格的特工了,蓝衣社时代,他是力行社特务处的暗杀高手,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四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成立,赵青被戴笠派往西北区工作,并很快任山西站校站长。
此刻,这位校站长,在自己装饰成账房的办公室内,紧急召开了组长会议。
军统的内部结构,自而下设为局——区——站——组——队,隶属西北区的山西站下设三个组,两个情报组和一个行动组;行动组下面,又分为两个行动队。这时聚集在赵青办公室的,是三个组的组长。
“现在看来,”赵青表情凝重地说到:“这个神秘的风计划,应该是落实到濑名师团头的,确切消息证实,从东京来的日军将,以及陪同他的华北方面军少将,在太原期间只到访了濑名师团部。”
“山冈厚重本人没有参与会面吗?”情报二组的组长王穗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山岗厚重为日军负责驻防太原的山冈师团的将师团长,按理说,日军参谋本部的特使偕同华北方面军的高级参谋到访太原,他应该出面接待。
“没有,”说话的是情报一组的组长:“我的可靠消息来源,那几天山冈将本人不在太原城内,他和他的参谋长,到昔阳一线视察部队,重点为该师团今年一月从山东战场调回归建的本川旅团。”
“那是说,这个风计划,可能与日军太原驻地无关,而是布置在军内实施,”王穗花果断地说到:“因为濑名师团的师团部,已经迁出太原,乘军列沿同蒲路南下了,目前到达哪里我尚在追查,但不外乎是太谷、君陵乃至刚刚沦陷的城一线。”
“什么叫不外乎!?青浦班是这么培训你的吗?我需要确切的地点!”站长赵青显然感到不满意,严厉的目光瞪向了女组长。
“是,属下已经向同蒲路沿线派出了人手,不日将有回讯。”受到斥责的王穗花脸色尴尬,急忙回应。此时此刻,她已经后悔只派出李彦一人前往城了,但李彦动身的时候,濑名的师团部还没有行动,那个该死的“风计划”也没有被军统高层和华北区同志获悉。
“你本人要亲自过去!”站长对花容失色的王穗花下了命令:“整个情报二组,即日起,全部转向对风计划的追踪!必须查明这个鸟计划里面,搞的是什么名堂!”
军统西北区接到了山西站例行报的一份情报:日军濑名师团大冢联队,在日前攻占了丰店县城之后,曾经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据当地民众反映,屠城行动持续了两天两夜,被无辜杀戮的百姓多达千,尸体被焚烧后掩埋;更有大量妇女遭到日军集体强-奸。山西站特工方墨书,亲临丰店城外的埋尸现场进行了拍照取证。
军统西北区的区部在西安。由于隔着一道黄河天堑,日军尚无力向陕西发动攻势,包括西安在内的陕西大部,此时既是抗战的后方,也是抗战的前沿;各方势力在西安都较活跃。军统西北区接到山西站的这份情报后,认为有必要将日军极力掩盖的这一暴行公之于众,于是将内容详细透露给了央通讯社在西安的记者,很快央社发了电讯,国内多家报纸纷纷转载了侵华日军在山西一隅制造骇人听闻惨案的消息,汉口广播电台还进行了播报。义愤填膺的媒体掀起了一轮声讨侵略者的声浪。
这其,西安的一家很有影响的报纸,则进一步挖掘,将驻防丰店的晋军独12旅570团临阵脱逃、导致县城迅速失守的内情,也披露了出来,并呼吁二战区长官部对畏战逃走的军官军法从事,以谢罪惨遭涂炭的三晋父老。
晋军独12旅,无论是旅长郑源,还是570团的团长田明达,此刻并不知道、自己队伍的番号一夜之间坐在了风口浪尖,成为后方报纸谴责的对象。
田明达的570团,自从在城东郊被大冢联队击溃之后,兵力四散奔逃,田明达费尽全力总算收拢起了两个营左右,然后沿着与同蒲铁道线平行的公路,南下逃窜。这条所谓的南撤路线,是旅部提早规划好的——独12旅自到下,从来没有过坚守城的打算。
570团一路奔到了平泉县,旅长郑源则带着旅部和569团,沿同蒲铁路逃到了灵石县。平泉县与灵石县,一个在纵贯山西南北的公路,一个在纵贯山西南北的铁路,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六七十里左右。由于570团没有电台,独12旅与他们之间其实已经失去了有效的联络。
山西虽然是阎锡山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但去年下半年日军从晋北大兵压境,阎锡山被迫将晋军的主力都集部署到了前线,导致晋、晋南的防务空虚。随后,忻口、太原会战的失利,加之侧翼与河北相邻的娘子关失守,造成了晋绥军(包括被蒋委员长派来助战的央军和外省军)防线的雪崩。他们一路败退,阎锡山带着山西人马龟缩到了晋西和晋西南,央军的余部则撤至了南同蒲路沿线城镇、以及更远的山西与河南的交界处(包括条山一带)。
这样一来,原本空虚的晋南变成了前线,而独12旅这样的二线驻防部队,根本无力抵御日军的锋芒。对此,已经将二战区长官部以及山西省府撤至临汾的阎锡山,是心知肚明的。这个骑驴出行的阎长官,甚至做好了全面放弃家乡故里、西渡黄河去陕西躲避的准备。所以,当丰店遭到日军屠城、独12旅不战而逃的新闻铺天盖地地散播出来的时候,阎锡山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过多的沮丧:大半个山西都丢了,一座大山里的县城的沦陷和涂炭,委实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
其实,在去年日军刚刚从南口杀进山西之初,阎锡山的抗战意志还是相当坚强的,他不仅从绥远调来了傅作义精锐的三十五军,而且蒋委员长还将央军乃至八路军派了过来,正面压过来的日军虽然气势汹汹,但不过是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外加关东军的几个混成旅团而已。忻口会战的日子里,手握几十万重兵的阎锡山,在卫立煌和朱德两个副司令长官的帮助下,甚至一度产生了要在忻口一线围歼板垣师团的雄心。
当然,这一切最终都成了画饼。眼下,这位第二战区的司令长官最迫切的,是如何保住手头残存的这几支晋绥军而不至于输得血本全无:别说日本人还没有被打跑,算将来能有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他的手里也必须攥有自己的子弟兵,有了兵,才会有地盘,有了地盘,才不会被蒋委员长的央政府一口吞掉。
“尽量联系独12旅,”坐在临汾的长官部官邸里,收听到了武汉电台播报的丰店屠城的新闻,阎锡山立刻给部下下了命令:“告诉郑源,收拢余部,向临汾靠拢!”
现在,缺兵少将的阎长官,甚至已经不舍得放弃独12旅这样的二线部队了。
“主任,”部下仍沿用着阎锡山太原绥靖公署主任的旧称,小心翼翼地问到:“新闻舆论的压力很大,要不要对那个逃跑的570团团长,实施军法?”
“暂时先搁置吧,”阎锡山沉重地叹口气:“大同、太原都丢了,一个区区团长丢了一座县城,要不要搞得动静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