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穗花一怔,看着对面吃相不雅的下属,心底里倒是暗暗佩服他的思路敏捷。
“站长通过太原伪公署的内线打听到,他们一行直接去了濑名师团部。”王穗花答道。
“濑名师团?怎么不是山冈师团?”
李彦的疑问是有道理的,目下太原的驻屯日军序列为山冈厚重的师团,濑名师团只有一个师团部以及几个特种兵联队在城内暂住,其主力则都部署在同蒲路沿线以及交城、清徐一带。
“不清楚,面要我们查,”王穗花又偷眼打量一下左右,压低嗓音说:“另外,是这个濑名师团的一个联队,周从驻屯的君陵突然出动,连续攻占了丰店和城。”
“城?!”李彦吃了一惊,终于把脑袋从炸豆腐汤碗微微抬起,看着自己女司的漂亮脸孔:“那不是了同蒲路?铁路有了动静,我怎么会不知道?”阎锡山跑了,同蒲铁路的筑路管理机构现在已经由太原的日伪势力掌控,但李彦仍在里面有眼线。
王穗花很满意部下的责任之心,却故意地顿了片刻,才说到:“不是从同蒲路方向过去的,日本人先打下了晋南的门户丰店,然后从小榆树山里穿出去进攻的城。”
“懂了。从丰店出发,进出小榆树山,可以侧击城;”军统尉舒了一口气:“山里有个煤矿叫宋家沟,当年为了运那里的煤,同蒲路从城向宋家沟修了一条支线,不过现在打仗,煤矿荒废了。”
“这事有些蹊跷,”王穗花放下筷子不吃了:“华北的日军主力,春节前后一直在酝酿着向山东南部运作,总部估计,他们是想打穿国军在徐州的防线,与华方面军会师。按理说,这个时候,山西作为他们的大后方,兵力空虚,应该力求平稳的,可是他们却朝着晋南一带重新开启了战端。”
李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但他还是忙里偷闲,先把女司面前剩着肉丸肉条的炸豆腐汤碗换到了自己面前,看到对方刚刚蹇起了好看的眉头,立刻说到:“君陵到城之间是通火车的,鬼子为什么不直接打过去?这也是件蹊跷事。”
女司刚要斥责部下过于亲昵放肆的行为,却被他的这一分析吸引了,于是陷入了沉思。
“我只知道,驻防城车站的,是阎锡山晋军的一个独立旅,好像是独12旅什么的。”李彦捞着王穗花碗里的羊肉条说到,他注意到碗口有一抹口红的唇印,心里不由得砰地跳了一下,又偷偷溜了一眼对面的漂亮女司。
“那丰店呢?丰店的驻军是哪一支?”王穗花若有所思地问到。
“不知道,”李彦又开始了吃喝,他用嘴唇不动声色地吞噬了王穗花的口红唇印:“我想办法问问。”
有几个巡逻的日本兵排着不算整齐的队列,东张西望地从小吃摊子前走过。他们显然不是出自濑名师团,而是山冈师团的。
王穗花告诉李彦,濑名师团前些日子曾经从师团部调动了几支特种兵分队,向南出了太原城,数量不大,去向不明,且至今未归。李彦留神地听着,但他和自己的女司一样,琢磨不出其的含义。而西北区和山西站这一次明确指示情报二组,针对日本东京飞到北平又飞到太原的那个神秘军界高官,要从濑名师团部入手,尽快厘清线索。据说,军统总部也过问了此事。
一直目送那队巡逻的日本兵消失在街路的尽头,李彦才去向小吃摊老板会钞,炸豆腐一碗一角钱起价,他给了对方六角钱,的确是加了不少的料。
他们离去。王穗花起身的瞬间,注意到自己那碗边的口红印迹不见了,她瞥了一眼李彦,后者正打着饱嗝,一脸称心如意的表情。
太原城内的老字号店铺可谓数不胜数,这些店铺看去,无不透着古色古香的国古典建筑格调。可如今,在这些老字号的店铺门脸之间,却悄悄挤进了一些日式风格的店铺——饭店、茶肆、酒屋甚至面馆。
太原沦陷快三个月了,阎锡山和央军丝毫没有要打回来的趋势,倒是日本人——无论军人还是商人——颇有了一股要在山西扎下根来的意思。
吃罢了炸豆腐的王穗花和李彦,沿着一条偶尔现出一两家日本店铺的街道,并肩向城南的李彦的家走去。
李彦的家位于城南首义门街,离太原城的南大门也是首义门不远,而出了首义门是太原火车站,同蒲铁路和正太铁路在那聚首。那一带人烟稠密,街巷复杂,非常利于隐蔽和脱身。
王穗花负责的这个情报二组,共有五人,除了李彦,还有二男一女,其一对是年夫妻。
时年二十八岁的李彦,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已经娶妻生子,去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李彦在陕西宝鸡的很有权势的岳父岳母,果断地将女儿以及外孙接走,而出身寒门的李彦则无力反对;由于李彦当时已经被军统秘密招募,且留恋在同蒲路筑路局的高薪差事,又实在不愿到老丈人那里寄人篱下,留下未走,并算计着一旦山西无战事,再将妻儿接回太原。不料,日军铁蹄一路长驱直入,大同、太原相继沦陷;自己与妻儿老小从此天各一方。而军统山西站原本力量薄弱,后来又变成了在日占区活动,可谓如履薄冰,李彦很快被山西站要求从筑路局辞职,成了军统的专职特工。
王穗花到任山西站后,李彦转入王领导的情报二组。他本人头脑灵活,工作热情高,加读书时曾经学过几天武术,也接受过军统西北区组织的短期培训,因此很快成为王穗花的得力助手。
此刻,二人沿着亮起了路灯的街道向首义门街走,王穗花与李彦继续分析着那个来自日本本土的神秘将军。
“应该不会与什么作战计划有关,”王穗花肯定地说:“山西如今只能算是华北方面军的后方,山冈师团与濑名师团,都是负责驻屯和警备,兵力不足以发动什么大的战役。”
李彦摇摇头:“那么发生在丰店和城的进攻,又怎么解释?你说过,鬼子出动的那个联队,是濑名师团的。”
王穗花有些不屑地反驳道:“你觉得从东京飞来一个日军将,为了部署一个几千人的联队、去占领两座县城?”
“城可不是县城,”李彦同样有些不屑地纠正着女司:“那是同蒲路的一个大站!”对同蒲路,他自信有着绝对权威的解释权。
“怎么个大?宝鸡还大吗?”王穗花冷笑着挖苦了一句。她当然对自己部下的个人背景(包括家庭背景)了如指掌。
被戳到痛处的李彦顿时没了脾气,闷着头走起路来。
军统女少校偷偷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部下,心多少觉得有些歉然。
“算了,”王穗花换柔和的语调:“我的一条线,能够搭濑名师团辎重兵联队的汉语翻译,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突破口。”
王穗花在太原的公开身份,是一家商贸公司的经理,专门从北平、天津向太原、大同倒卖烟草、香水、洋酒、化妆品等流社会喜欢享用的奢侈品。军统华北区为她伪造了一份“华民国临时政府”高官亲属的身份证明,凭着这份证明,这个漂亮女人在太原的日伪高层家眷的交际圈里很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