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古怪的女仆的这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团长、赵木头他们丢盔卸甲地从北城退了下来，作为团部的前院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孙妮儿再度溜过去打听消息，然而没有人理会她，人们急切暴躁地在院子内外进进出出。

赵木头的吼声在院门外回响起来，孙妮儿听到并确认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她第一眼先看到了门外大路正在堆砌的掩体，即便不懂打仗，这个年轻的女仆也明白这两道掩体是做什么的，顿时眼前一黑：

“木头哥！”孙妮儿尖叫着：“小鬼子要打过来了吗？！”

正急三火四地指挥布置掩体的特务连长，蓦地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院子门口喊他，急忙跑前，拉过她让开门口，话还未说，眼圈先泛了红：

“妹子……哥对不住你们……北城丢了，日本人已经打进城了……”

孙妮儿哇地一声哭喊起来：自己和女主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死死地抓着赵木头的胳膊：

“咋办啊木头哥？我们咋办啊？！”

从前在两军阵前无牵无挂地厮杀的特务连长，这时候，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战争的残忍：对女人、对亲人的残忍。

“妹子，快跑吧，带着你家太太和孩子，先往南门跑，在南门等着开城——很快会开的；咱参谋长在南门呢，他会放你们出去！”

远处的一间房顶，几个特务连的士兵在急迫地呼唤连长过去，赵木头扭头看看，又回头看了一眼泪如泉涌的孙妮儿，狠狠心，向那边跑去。

目送着自己的木头大哥跑向大路对面又爬了屋顶，无依无靠的孙妮儿嚎啕大哭，然后，一边哭一边跑进了自家的院门：她得听木头哥的话，带着女主人快逃！

从退到团部筑防开始，仅仅过了十几分钟，秦忠孝听到了院门外传来的警报：鬼子露头了！

央军校立刻冲到院外的掩体里，不用望远镜已经能看清，一队鬼子出现在几百米开外的大路，他们分成两列并不整齐的纵队，平端着了刺刀的三八枪，弓着身体，呈搜索姿态向前开进，步伐不是很快。

秦忠孝向左右屋顶的特务连士兵大喊：“告诉两边房子里的弟兄，别急着开火，等我这里机枪打响为号！”

屋顶的赵木头一边让手下传话，一边急急地对秦忠孝挥手：“团座，快回院子里去，掩体不结实！”

秦忠孝不理他，反而移到捷克式轻机枪手的身边，对他说：“让步枪先打，你等我的命令。”

搜索前进的日军，显然已经发现了横亘在前方路的掩体，一个小队长指挥最前端的纵队散开了，变成散兵线开始冲锋，在距离掩体还剩六七十米的时候，日军率先开火，子丨弹丨打得临时搭的掩体噼啪乱响。

掩体里多名391团的士兵弹伤亡，秦忠孝又隐忍了片刻，终于喊道：“打！”

一高一矮两道掩体的后面，几十枝步枪同时发火，光秃秃的大路，冲锋的日军几乎成了活靶子，瞬间被打倒了一片。其余的日军急忙匍匐在地射击，并且两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迅速被调到了前排，架在地开始扫射。

秦忠孝则叫停了射击，命令全体隐蔽在掩体之下。

日军机枪扫射了一阵，见对面掩体没有了动静，于是纷纷爬起来继续冲锋，很快冲到了离掩体三四十米远的地方。

秦忠孝一拍蹲在掩体里的机枪手的肩膀，后者立刻探出头，抓住捷克式搂火便打，他后面高掩体的那挺捷克式，也跟着吼叫起来。

机枪一响，大路左右两侧的民房屋顶，特务连的二十几个人突然操着冲锋枪向下猛扫，日军一路搜索冲锋过来，根本没有留意到两侧的房顶会埋伏有人，这一下突生变故，被打得措手不及；而391团隐蔽在两侧民房商铺里的士兵，趁机开了门窗侧击鬼子，更有几颗手榴弹被丢进了路央。

这股日军在不到十米宽的街路，遭到三面夹攻，死伤惨重，狼奔豕突地退了回去。

央军校吁出了一口气：阵脚暂时算稳住了。现在，他急迫地期盼着东门和西门的两个营能及时地压过来，与这里的防线形成连接。否则，正面受阻的日军一旦从大路的两侧迂回包抄，团部的阵地会被包饺子。

不久，参谋长带着一百多人先赶到了，这是二营昨天晚分到南门去的一个连，参谋长留了其一个排守南门，其余全带了过来。秦忠孝马让这一百多人以掩体为心，向东、向西散开，占领沿线的民房和制高点，接应即将压过来的一营和二营。

“南门打开了，我让人在城墙瞭望，如果有鬼子过来，随时关城；”参谋长气喘吁吁地向秦忠孝汇报：“不过，城头协防的百姓都开始下城逃跑了，我的人少，拦也拦不住。”

“别拦了，让他们跑，”秦忠孝叹口气：“我们能多支撑一时多支撑一时，给百姓出城打掩护。”

一边说，秦忠孝一边往夏百合家的院子里走，副官和参谋长跟在后面。

他们迎面看到了夏百合主仆和那年幼的孩子。夏百合怀抱着孩子，站在前院当迟疑着不动，孙妮儿则拽着女主人的胳膊劝说着。

“秦团长！”看见秦忠孝一行从外面进来，夏百合犹如看到了救星：“我们真地要现在逃出城吗？我男人，还在南城帮着你们守城呢，他不回来，我们娘几个咋走啊？”

秦忠孝看着这个漂亮的主妇，还有她怀里哇哇哭叫的幼子，痛楚地摇摇头说：“这里不能呆了，你们快去南城找你家掌柜的，沿着大路走，或许能遇。”

夏百合绝望地哭出了声。

心乱如麻的央军校，正犹豫着是否让副官派个士兵、护送这妇幼三人去南门，不料院外突然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声。

是日军的掷弹筒，在向路的掩体射击！并且，左右的屋顶也遭到了轰炸，其一发竟然打到了夏百合家的后院里炸开了，引来女人和孩子的尖声惊叫。

秦忠孝意识到，掷弹筒攻击之后，鬼子的步兵将很快卷土重来。他再也顾不夏百合她们了，转身向院外冲去。

沿着县城内的大道搜索前进的那股日军，正是相川大队的一个队。

从北城城门洞陆续杀进来的相川大队，在内城击溃了391团三营之后，短暂地休整了片刻，大队长相川少佐用步话机向城外的联队长汇报了战况，大冢康介没有做过多布置，只是命令相川大队登北城城墙的那个队原地留守，居高临下控制局面；其余三个队即刻向城内推进，驱逐歼灭支那守军。

相川少佐当即派一个队沿着城内大道率先突击，5分钟后，第二个队再递进出发。大冢联队精锐强悍，作战纪律也很严明，虽然官兵们一直惦记着破城后对支那女人和财物的占有享用，但此刻战斗尚未结束，而两天来的激烈交锋也使得他们对守军的战力颇为忌惮，所以这时他们仍将注意力放在作战方面。

饶是如此，最先出发的那个队还是在城心遭到打击，仓惶间地退了下来。相川少佐问明情况，得知守军不仅在大道央设置了掩体工事，还依托道边的民房屋顶实施攻击；他想也未想，调了十几个掷弹筒小组，由一个步兵小队开道重新进攻；在厘清目标之后，掷弹筒小组开始了猛烈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