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孝蹲在垛口下面，拉开一个手榴弹的引线，将手榴弹贴着垛口的外沿丢了下去，一面号召残存的士兵效仿；他急切地盼望着那两个手下能快点将轻机枪调来，然而在这时，空突然响起了尖利的唿哨声，紧接着，一发发炮弹砸了城头，那是后方的日军野炮阵地，抬高了炮口，开始对城门楼实施火力打击。

顿时，城头砖石横飞、椽梁断裂，火光与浓烟四下弥漫。一块飞溅的碎砖，不偏不倚击了秦忠孝的前额，鲜血瞬间流淌下来，模糊了他半边脸孔，央军校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扑倒在地。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见状，急忙将他拉起，背到自己身，踉踉跄跄地向城门楼外面跑，一面喊：“团座炮了，快帮忙！”

另一个士兵听到了，也爬过来从后面托住团长的腿，二人相扶着将秦忠孝救出了城门楼。

伏在别人后背的秦忠孝，意识到自己的手下正在撤出城门楼，一下子急了：眼下唯一能阻止日军灌进门洞的防御阵地，是城门楼了，如果这里不守，更多的小鬼子很快会长驱直入！然而，疼痛和眩晕已经令央军校说不出话，只能任凭着手下将其背了出来。秦忠孝心底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下达攻击令后，大冢康介从野战帐篷里出来，骑在军马用望远镜扫瞄着远端的丰店，他很满意地看到了相川大队勇士们的灌城一刻：那几乎是头顶着自己人的炮弹片、舍命冲锋的行为。也正是这冒死一搏，惊险地获得了成功。

一不做二不休，大冢索性命令野炮大队，转而轰击城门楼，彻底摧毁支那军在那里的防御。他看到，轰炸城门楼飞起的砖石，又砸倒了不少在下面正试图进入城门的皇军士兵，但这也是值得的：城门楼在炮火打击下近乎全部崩塌，那里已经没有了抵抗和阻击！

现在，至少有两个小队的勇士，陆续灌进了城门洞。大冢知道，丰店城，基本打开了。他看了看那块式怀表：从发起进攻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

“水野君，”大冢命令身边的一个参谋：“对城墙缺口的攻击立即停止，留一个小队牵制，其余全部改向城门挺进！”

底气十足的日军大佐，随后命令野炮大队拉开炮位距离，一线摆开，猛轰城头，防止守军下城夹击已经突入内城的相川大队。

赵木头沿着阶梯跑下城墙的时候，正好赶重机枪阵地被打进门洞的一发炮弹炸飞。大约有十几个士兵随着他跑了下来，赵木头立即指挥这十几个人冲沙袋掩体。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城门洞的那一端，闪现出了日军的身影，一排三八枪的子丨弹丨打过来，撂倒了几个391团的士兵，紧跟着有两颗手雷扔到了掩体，日军使用的九七式手雷，破坏力很强，这两颗手雷的爆炸加之前的排子枪，短短几秒钟，十几个391团的士兵死伤殆尽。而几名日军则迅速扑到了沙袋后面，开始依托掩体射击。

赵木头的伯格曼冲锋枪打响了，但一枝枪的火力已经无济于事，没有任何遮挡的特务连长，无奈退进了身后的一家羊汤饭馆，那是进入丰店北门后的第一家门市，距离城门洞大约有二十几米，他躲在饭馆门后，持续向城门洞的掩体扫射。赵木头很清楚，城门洞既然已经被袭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组织力量夺回来。

终于，三营的副营长带着数十人跑下城来了，他们目标很明确地立刻向城门洞发起反冲锋，顽强的日军则利用残缺不全的沙袋掩体，拼死地抵抗。赵木头从羊汤馆里冲出来，弓着腰向城门洞扫射，他看到，那掩体后面不断有日军士兵被打倒，但同样不断有士兵补充来，扑到掩体与门洞外面的国兵对射。

曾经有一阵，门洞里面的枪声弱下去了，那是因为秦忠孝组织城门楼的火力，有效阻断了日军后队的持续灌城。赵木头和三营副营长见势，立刻指挥全力争抢掩体，他们几乎要成功了，已经有几名士兵冲到了掩体跟前，门洞内残余的鬼子眼看着要被完全消灭，可在这时，门洞外端突然又杀进一批日本兵，密集的弹雨转眼打倒了那几名刚刚占据掩体的391团的士兵，掩体重新成为日军的依托，赵木头等人再度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回到了左右附近的民房里。

又过了一分多钟，门洞掩体里的日军竟然冲了出来，而且是源源不断地冲出，无疑，日军已经控制了灌城的线路，后队正在持续进入城门洞！

赵木头看到了城门楼被炮火打塌，他绝望地想：北门保不住了，还不知道团长的死活。眼下唯有守住北门内附近的民房，尽量不让入城的鬼子扩大支撑面，争取将他们压回去，否则，丰店全面失守将只在一两个小时之内！

特务连的弟兄们在哪里？！一营、二营的人在哪里？！

严冬的朔风里，赵木头急得后背冒出了热汗！

391团的三营营长一直在城墙缺口处指挥，他亲眼目睹了日军灌进城门洞的场面，一时慌了手脚：是留在城墙继续死守，还是下城围剿突入城内的日军？甚至是否应该考虑放弃抵抗后撤？他知道团长在城门楼坐镇，但城门楼随即被轰塌了，而这时手下提醒他，缺口对面的日军，已经停止佯攻，大部分转向城门洞跑去。三营长知道对面的敌人也准备由北门灌城了，这意味着，丰店城防已经被突破！

城头协防的青壮百姓，早开始了下城溃逃，城破了，他们无疑都是奔着自己的家而去。过了片刻，日军的炮火又对准城头打来了，三营长跺跺脚：管不了那么多了，撤！

营长命令一下，整个北城城头的守军很快开始蜂拥而下；在391团的三个营当，三营属于战力较弱的，三营长也远不如一营长那般骁勇善战，因此情急之下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考虑在两个缺口处留下兵力掩护。

大冢康介和他的参谋们，第一时间从望远镜里发现了城头守军的崩溃，并且显然，支那人溃退的时候放弃了城墙缺口处的防御。大冢惊喜交加，立即下令，原本作为预备队的相川大队的一个队，全力向那处最大的城墙缺口进击！

丰店城防的灾难性一刻，到来了！

秦忠孝在手下冒死将他背下北城阶梯的时候苏醒过来，他从那个士兵的后背挣脱下地，此时，三营的副营长正带人争夺城门洞的掩体，附近弹雨横飞，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士兵不顾团长虚弱的抗拒，硬是将他连架带扶地拉进了附近的一间杂货铺，将他放到一把椅子，秦忠孝刚刚坐稳，愤怒地从腰间拔出了勃朗宁手枪，顶住其一个部下的胸口：

“混蛋！谁让你们下城头的，快给我回去顶住！从城头狠打鬼子灌城的队伍！”

那个部下带着哭腔喊道：“团座，顶不住了，城门楼塌了，守城的老百姓全跑了，咱们三营的弟兄也正往下撤呢！“

秦忠孝闻听大惊失色，他狂吼着：“你们这帮废物！不能撤，城头撤了全完了！“

一边吼，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屋外冲，两个部下只好紧紧跟随着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