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进电讯室，范轩杰便懊恼的想扇自己一耳光。这是怎么了，六神无主恍恍惚惚的。一闭眼，昨晚死去的两名弟兄一个惨不忍睹一个死不瞑目的死法蹿入他的脑海，令他不得不质疑自己的失职、失控。梅方舟黄鹤楼看翻船固然可气，但自己对六名追踪好手的安排和使用是否欠妥。六个人，两两一组，组成相互策应相互支援的三个小组，本身没毛病。但自分别缀极地虎和日特工的同时，共党地工也掺和进来了，三个小组很快便形成各自为战的格局，日本人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但是即便把这六个人拧成一股绳对付那些日本人，能得手？

范轩杰目前思虑的“点”落在这个地方。他表示怀疑，无论极地虎还是日本人，若不想让你缀，你门都没有。像极地虎当下对付老付一样，让你跟，哪怕跟到天边，说消失消失了，逗着你玩似的。因为他们看破了你——只能是跟跟而已，下手为时尚早。

突然之间，极地虎走了，日本人随之相应会撤，范轩杰蓦然一下感觉到了一种空落落，一种很失败的失落，他必须把这种失落感找回来。怎么找？

霍光进来了，范轩杰努力恢复常态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眼后才说：“跟踪日本人的小组一夜之间被灭，得有人顶，且暂时他们不知所踪，目前只有你了，你敢吗？”

一个微怔，霍光有些不明所以，但该怎么说他还是知道的：“老大，你这说的啥话？向来是你指哪我打哪……”

范轩杰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颇有些沉重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已经死了俩，推你去等同于让你去送死，明白吗？”

既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霍光咧嘴一笑道：“我明白，时间不等人。我这动身。”

范轩杰点了点头，拥抱了他一把看了看时间说：“十点钟，有架军机飞宜昌。你自己开车去王家墩机场。到了后，先会合老付，只要找到他，不怕日本人不露面。”

临出门，霍光调笑于他道，我怎么感觉你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

范轩杰骂他一句臭小子，心里感觉舒坦多了。

但是，这一次，极地虎会轻易露面吗？或者他只是一个过客，也或者此隐匿或远遁，更或者与“栀子花”私奔，找一处桃花盛开的地方，当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除非另有一种可能，他只是虚晃一枪。

一早，范轩杰之所以失态而闯进电讯室，是欲拿到证实最后一种可能性的某个证明。

以本部的高效率，昨天他该拿到这份证明了。况且他给他们设了三天的期限。

除非，本部拿不到这份证明。若果真如此，自己将面临一个无所适从的局面。那么，是否该打出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一想到此，范轩杰在办公室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刚一拉开门，郝静正好来了，一见他便嫣然一笑道，您终于知道到饭点了。

到饭点了吗？范轩杰看了下表，对郝静摆了摆手说，你们吃吧。擦过她身边向楼下走去。

郝静在身后追了一句，您不吃了呀。

范轩杰信步由缰的漫步走啊走，闹市的喧哗突然离他而去，很异的，眼前迹般出现了一片湖面。自己到这里有一小段时日了，竟然不知有这么个去处。

湖面面积不大，但其形状与自己记忆的某处很有点儿相像。哪儿呢？他找个干净地儿面朝湖水坐了下来，记忆慢慢浮出脑海，定格。是了，一幅他一生最为深刻的画面霎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男一女相向而立在一汪湖水的一艘小船，双双持枪对准对方的胸膛，记得那一刻自己大喊了一声，不要！回应他的是一声（应该是两声）枪响，这一对男女分别倒下……

这一画面，遂成他一生的痛！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极力想在脑海里抹平这一画面，但始终没法做到。乔某，这个谍报才，这个不服管教、我行我素、遭女人喜爱的臭小子，身具一种化腐朽为神的超能力，不是他想忘能忘掉的。

像此刻，他望着湖水发呆，要是这小子在自己身边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面刮过来的风也加剧了。一下午了，没有人来找他，说明他心所期盼的那份证明极有可能泡了汤。

那么，应该到自己打出最后一张牌的时候了。只是这张牌却非任由自己想打打的。

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电话打出去后，他望了眼天空，祈求天保佑的同时，更盼着夜色快快降临。

第029章归来兮

夜色清冽，高悬在夜空里的一轮月亮泼洒出的华彩便显得极为清冷，也透着一层寒意。下半夜三点，最是冬天里极冷辰光。料峭风声里，树影婆娑下，一身赤裸的黑影盘坐于树林间一空旷地坪，双掌合十双目微闭犹如雕塑般纹丝不动，一抹冷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形成一种与月夜极为协调的冷酷。

蓦地，但见他眼睫怒张，一对晶亮的眸子放电般射出一股寒光，赤裸的身一个微晃拔地而起，双脚扎一个弓步，双手于空挽一个花式练开了。

四载光阴荏苒，并没有在一个从二十一岁走向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脸刻下一丝岁月的痕迹。年轻真好啊，范轩杰感慨自己同样走过了四年的岁月，身子骨老没老还感觉不出，但脑子至少迟钝了些许，若不然也不会走这一趟。

地坪里，武者左手一招揽月光华彩融入其身，右手一招邀夜色精灵与其共舞，其身法身姿柔曼空灵，直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直看得范轩杰目瞪口呆忘乎所以，终于在武者一个纳月夜精华入怀的收式、头顶仿佛呈现一蓬佛光（实则月光折射下一蓬氤氲之气）之际，禁不住轻轻的“哇”的一声。

但见武者身子一顿，目精光爆射，一招大鹏展翅般急掠，瞬间直抵范轩杰身侧，一声暴喝。

“你谁？起来！”

“真和尚不杀生。”范轩杰缓缓起身，拍着手的草屑。

武者身形一晃后退一步。

“是……老大？”

范轩杰呵呵一笑，一派江湖人口吻：“难得你还记得老夫。”

“这世能识破我的或许唯有老大了。”来者眼里的戒备瞬时撤了。

“那你一双眼睛里啥意思？担心是日本人？”多少个日夜了，范轩杰梦里都是这双眼睛。

“那天我一出手后悔了，唯恐此举侵扰了佛门，毕竟……。”武者道。

范轩杰猝然挥起拳头一拳紧接着一拳向他壮硕的胸脯击打着，嘴里愤然道：“毕竟个啥？让你这个假和尚装不下去了？你个家伙，我该叫你乔某，还是乔少？你个混账东西，你个小王八蛋，你让多少人日夜忏悔，又让多少人为你流干眼泪，你他妈却窝在这儿逍逍遥遥当你的假和尚？老子的心这多年为你揉碎了多少回你知道不？”

乔某，曾经死过的乔某，又活过来的乔某，却又失踪了四年的乔某，一身冷汗尚未干透的躯干在萧瑟的风，哆嗦着，控制不住地抖颤着，在他转身欲逃之际，被范轩杰一把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禁不住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