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电是应范轩杰之需，由局本部档案科发来的，有关伊能庆子的个人资料。

或许是刚才老付的一通电话解了范轩杰心头之疑，也或许他受了郝静这个大美女的魅惑，更或许他为了打破梅方舟在武汉站一家独大的垄断地位——笼络人心，让他转念之间向郝静递出了示好的橄榄枝。

几乎于转瞬间，郝静译好了电，双手呈递给范轩杰，其专业水准令范轩杰叹为观止。

“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译电员！”范轩杰由衷赞赏道。

“也不是啦。日伪时期，分分秒秒性命攸关，给逼出来的。”郝静的声音虽带些嗲味，倒也是实情。

“终于熬过来了不是？迎接你最美好的时光吧。见着霍光，让他来一趟。谢谢！”收回旖旎心思的范轩杰忍痛下了逐客令。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办，否则他也不会把老婆扔在重庆独自赴任，来日方长。

凌晨两点，睡梦的范轩杰被闹钟铃声惊醒。他一身短打装扮下了楼，霍光已在酒店外候着，在车里冻得瑟瑟发抖，见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身打扮去哪？”霍光朝冻僵的手哈了口热气。

“古德寺。”范轩杰往他手里塞了杯热牛奶。他让酒店前台备着的。

霍光一口灌下大半杯牛奶发动了车。酒店到古德寺的车程大约二十分钟。夜半路没人没车，仅仅一刻钟，车子便来到了通往古德寺的街边。

范轩杰下车时，明知他会扔下自己，霍光仍忍不住问了声，老大，我在车里呆着？

范轩杰回了句，要冷，你下车跑几圈。说罢隐入夜幕里向古德寺潜去。

夜色下的古德寺大门紧闭。范轩杰沿着一侧的院墙观察了一番，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双手，双脚在地蹦跶了几下，蓦然一个纵起，双手搭了墙头，凝神屏息提一口气，一个翻腕动作，给自己点了个赞，老当益壮，还行！

攀墙头的他不敢大意，往古德寺幽深的夜幕里探望有顷，才将一只右脚跨了墙头，一个侧翻身，双脚落到了实地，未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左右探望一番，蹑手蹑脚向纵深里蛇形而去。

第017章鼠之恐吓

武汉是座临江而建的城市，世界第三大河扬子江及其最长支流汉江横贯市区，其独有的格局造了它的冬季——一种侵入骨髓的湿冷。虽然它的寻常低温仅零下5°左右，但那种抽打在身的湿冷的风，连零下20°北方地区的汉子都直嚷嚷经受不起。

凌晨两三点钟，应该是一夜最冷的时光，霍光身拥着一件军棉大衣瑟缩在车子的后座，仍冻得浑身直哆嗦。实在受不了了，他遵从范轩杰下车时的建议，跳下车在夜色里奔跑起来，边跑边骂他的老大，发神经半夜三更往寺院里跑，那里只有和尚又没有尼姑，跑个什么劲。

还别说，在街头跑了几个来回后，头开始冒汗了，身也不那么冷了，看了看表，都三点半了，老大深更半夜跑古德寺干嘛来了？在他穷极他的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时，发现一个人像醉汉一般东倒西歪地走来。定睛一看，还真是范轩杰。第一时间，霍光以为老大被什么人袭击了，赶紧跑了过去，却见他一脸的亢奋表情，像捡着啥宝贝似的。

“老大，老大，”霍光连着喊了几声才唤醒貌似处于梦游状态的范轩杰。“你怎么了？发梦癫了？”

范轩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蓦然仰面一声狂笑：“哈哈，我情愿是发梦癫，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看着他这似癫似疯的情形，霍光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什么？

范轩杰的笑声很突兀的戛然而止，一双眼警觉的四外一扫，拉着霍光向车那边走去，恢复了他长官的威严说，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回到车，霍光颇委屈地埋怨，冻了大半夜连根毛也没捞着。范轩杰喝了声“闭嘴”，他才老实了。没过多会儿，后座竟响起了小曲声。心头火起的霍光使了个坏，无端踩了脚刹车，被闪了个猝不及防的范轩杰骂了句“找死啊”，偷着乐的霍光回了句，刚过去一只猫。

车到半道，范轩杰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让霍光改道去站里。霍光不敢多问，范轩杰主动说起，他要赶着拟几份电。

霍光小小地讽了他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范轩杰给他来了个丈二和尚，要他今天在站里呆着哪都别去，放灵醒点。

想不透的霍光在心里又骂了他一句，神经。

也的确，这两天范轩杰的举止颇有些反常。

其实，在范轩杰自己认为，他并非反常，而是神经绷得过于紧了。失踪多时的极地虎蓦然现身武汉，一则担心他的安全，二来看不透他意欲何为，自己难以拿出一个相应的对策和方案，头痛。

赶着拟了几份电交到电讯室，范轩杰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似乎刚眯了没多会儿，房门被人“砰”一声撞开了，他睁眼一看，霍光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老大，那个日本女人在牢里直喊救命，梅副站长正押着她去审讯室。”

范轩杰小伙子般从沙发腾身而起，嘴里夸着“这老梅还真有一手”，兴冲冲的小跑着朝门口走去，霍光差点撵不。

下楼梯时，郝静和闵敏及几个女人正聚在一堆，一个个面无人色。见范轩杰下楼，闵敏迎了过去娇嗔道：“个死老梅，一大早让人弄了些老鼠来，恶心死了，吓死人了！”

范轩杰笑斥一句“娇生惯养”，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地下室通道。审讯室门口，边江和几人正围在那儿，一副看热闹的情形。范轩杰走了过去，他们赶紧闪开了。范轩杰从门口望进去，披头散发的伊能庆子被俩人按坐在审讯席前的椅子，她的身边，彭克己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吱吱叫着的老鼠在她眼面前晃动着。

“拿开，快拿开，求你了！”伊能庆子一边伸手胡乱挥舞着一边哀求，脸死一般的煞白。审讯席坐着的梅方舟看杂耍般笑得乐不可支。

范轩杰转过脸吩咐边江把梅方舟叫出来。边江喉咙里咳了一声，梅方舟往这边一望，边江朝他招了招手。在梅方舟朝门口走过来时，范轩杰对着身后的一干人歪了歪嘴，这些人立刻识趣地闪了。

梅方舟刚走到范轩杰身边，未等他开口，范轩杰朝门内努了努嘴说：“这个人我要单独审问。”

眸光一闪间，梅方舟脸初现的诧异表情瞬间内敛，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好的”，随即对里面喊了声“都出来。”

待彭克己诸人出来后，梅方舟特地问了句“门口要人守着吗”，范轩杰指了指十步外说，那儿设个人可以了。

梅方舟率领他的一干老部下走后，范轩杰踱着方步走进审讯室，走到伊能庆子的身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瑟瑟发抖却曾坚贞不屈的日本女人。

昨日的伊能庆子与今天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酷刑加身视死如归，何等的气贯长虹，竟尔屈服在一只小小的老鼠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伊能庆子，曾经的牛杂店老板娘、重庆特高课干员，大阪的家尚有老父亲和一个十二岁的弟弟。我问你，你不想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