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姓，名昭，军统武汉站技术科科长，在先前边江对站内层干部的一一介绍，他给了范轩杰一个蛮不错的印象，质彬彬，好像不适合在这行里。

这昭够聪明，一下读懂了他的眼神说，我是一技术员，兵不血刃用在我这儿再合适不过。

昭这么一横插杠子，边江似乎被迫接了他的话，连忙道，对，对，武汉的吃货没有谁不知道利济路的老会宾楼的，它了。

一辆道，一辆福特，拉了站里的几名层干部。除边江和昭外，另有颇具儒雅风范的情报室主任赵康有、年轻漂亮的机要室主任闵敏、端庄娴雅的电讯科科长郝静、嬉皮士风格的后勤科科长吴小非。范轩杰与边江、赵康有、郝静同车。郝静一开口，范轩杰便听出她是那个向自己“通风报信”的人。但从她坐进车里一副娴静的姿态看去，却并非一个碎嘴的婆娘，那么先前她那番带有嗔怪意味的话到底是有意抑或无意？

或许是尚未试出他这位新任站长的水性，车子路后，车内诸人个个沉默不语，气氛略显沉闷。毕竟此前他们从未见过他，多年来，军情局特二处处长范轩杰于他们是传说的一个人物。

当车子驶入一条小巷子里时，前面巷口一晃而过一辆单车，骑车人弓着身子在倾尽全力猛踩着车。虽然他的面部并未朝向这一边，但车内诸人均看得分明，此人便是范轩杰“被捕”前后一直与边江形影不离的副手彭克己。

虽是一闪而过，范轩杰却看得真真的，但听他喉咙里发出一阵爽朗而惬意的笑声，包括坐在副驾的边江诸人均面色愀变，皆因车后范轩杰曾对司机说过这么一句话：抄个近道，一听到美食我的喉咙痒痒了。当时未觉得，原来坑挖在这儿了。

车内霎时陷入一种不寒而栗的氛围。先前的禁言不语是找不着合适的话题，这会儿是不敢了。

名闻遐迩的老会宾楼到了，两辆车除范轩杰外的人一下车刚舒出一口长气却于瞬间又倒抽了回去：几步之遥的台阶下，喝得满面通红的梅方舟正大大咧咧地“恭迎”着他们。

但见他的身躯略有些趔趄地前两步，笑对范轩杰拱手一揖道：“范大处长，梅某我有失远迎，请见谅！”

一句“范大处长”，这不是有意要触范轩杰的霉头吗？边江等诸人愀然色变的同时均看向范轩杰，这位是欲祭出杀威棒呢还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忍气吞声？

却见范轩杰剑眉扬呵呵而笑道：“原是老梅呀，几年未见差点认不出了，在这儿借酒浇愁呢！”

话里的味儿在这了，看你如何递话了。

梅方舟倒也不怵道：“我梅方舟杀敌除奸之外没别的嗜好，好这一口。”日本人一投降，他这个在敌后拼了个劳苦功高的校已晋升一级，军衔与范轩杰平起平坐。

范轩杰往开里闪了半步说：“那你是自己继续，还是随我们一道？”

很明显地，梅方舟怔了一怔却也老到地递了话还闪了范轩杰一腰：“老级驾临，梅某怎么也得腆脸陪个末座。——请！”

此人的确不可小觑。范轩杰的一张笑脸往回收了收点了下头说：“好极，尚未醉得失了纲常！”

在会听话的人耳朵里，这话有些狠了，一个人若连纲常都沦丧了不是人了。

从梅方舟瞬间转白的面孔，余人均明白，他是听懂了的。

第011章残渣浮起

虽然开席前范轩杰已然申明莫谈国事和公事，然而他尚未任的离经历是怎么也绕不开的话题。而这个话题却是由一个最不该的人挑起的。

酒过三巡，已经略微喝大了的梅方舟乜斜着眼问边江，他是怎么接着范大处长的。在边江吞吞吐吐不便明说时，他借着酒劲拍了把桌子吼了他一嗓：“怎么了？范大处长一来你小子准备转舵了？”

吃不过这话的边江只好将来龙去脉当着众多同仁的面交代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再三向范轩杰致歉，纯属误会。

在大家把这当作笑料预备翻篇之际，范轩杰的兴趣却被勾了起来，分别看了梅方舟和边江一眼，问边江把他误会成谁了，特意强调不会是共党吧。

边江连忙申明说，哪能呢，现在不是国共蜜月期嘛。

而梅方舟则想糊弄过去，对范轩杰说，你不是说了莫谈公事的吗？

此时正好是树威之际，范轩杰岂肯轻易放过，遂盯着边江追问：“告诉我，你们把我当做谁了？”

边江望了梅方舟一眼，仍不肯说出来，显是忌惮着他。

范轩杰便把目光投向梅方舟说：“这事能藏着掖着的吗？”

梅方舟遂无奈地朝边江挥了下手说：“哪能呢，原本虚无缥缈的一个猜忌。给范大处长好好说说，别落下心病。”

在边江期期艾艾的述说，事情的原委其实挺简单。数日前，边江的某个眼线报料，江城武汉突然出现了两拨神秘人马，其一拨极有可能是日本人。

日本人？范轩杰的眉间一蹙，没有继续探询下去，打了个哈哈，继续喝酒。

当晚，范轩杰孤身一人出现在洞庭路一个不显眼的小客栈里。从老会宾楼出来，逮着一个机会他把边江叫到一边，问了他一个问题，凭什么认定那两批人有日本人。边江遂把他指向了这里。

一进门，柜台的伙计便问他住店还是找人。范轩杰告诉他，找他们这里一个叫毛毛的伙计。

伙计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哈着腰说小的便是，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范轩杰亮了亮派司，向他问起他曾接待过日本人的事。伙计忙分辨道：“军爷，不能说他们是日本人，我只是听他们其一人说起日本话。这谁传的？”

提到这人说日本话的情景，其实很偶然。这个叫毛毛的伙计楼给客人送热水，与某位客人迎头相撞，这人的脚被烫了，情急之下骂了一句“八格。”

范轩杰让毛毛简单描述了一下那拨共三位男性客人的容貌后便离开了。

这里面并不存在什么明显的线索。午边江抓他，也仅是头天发现了器宇不凡的孔占全，跟踪他到了旅店，然后依照特工“一锅端”的流程来了个张捕鱼，捕到了他这条鱼。

虽然伙计毛毛无意认定他所接待的那拨人是日本人，但其那人那句偶然间冒出的“八格”，范轩杰在心里已然给他们定了性。整个晚，范轩杰没怎么睡，有种直觉令他必须要搞清另一拨人的真实身份。

一清早，估摸着南京那边该班的人了班，他一个电话打给了接任霍光的行动队长，命他迅速组建一支精于追踪术的小分队。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技术处，请他们派出一名模拟画像专家随同小分队立即启程赶来武汉。

八点，范轩杰准时来到军统武汉站小会议室正式履职，所有层以干部无一缺席。看着一张张陌生而有所期待和猜忌的面孔，范轩杰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现在所关注的并非自己这个新任站长，而是他唯一带到这儿来的原特二处的下属霍光。

霍光是身着校军衔的军装出席会议的，与他们各位的军衔相当，他的到来必然要顶他们某个人的缺，顶谁该谁倒血霉。今天到会的除了梅方舟，均是各部门的正职，霍光顶了来，那么某个人必然降为副职，这是谁也不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