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密会

深秋初冬时节，吹在脸的风已经略带寒意，范轩杰丝毫未觉那丝丝的冷。从朝天门码头船那一刻起，除了睡觉那会儿，他基本呆在甲板，倚靠着船舷，似如饥似渴般观看着沿岸风景。

下行船这几年他没少乘坐，宜昌武汉一年怎么着也要跑一两趟。可当年是个什么情景，想欣赏还得有那个心境。今次可大大不同于往年了，寻寻常常的景致在他眼里那是一个词——美不胜收，这些个山山水水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

有个看去颇有学府气的年男子，在他一丈之遥呆了有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前来搭讪。他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看仁兄的着装和情态，似是公家人？

范轩杰点了下头，对他笑了个，谁让自己穿了身山装。

“自登船以来，仁兄从不参与各项讨论，是否从国府里得着了什么确切消息？”年学者进一步探询道。

范轩杰看了眼他忧国忧民的一张脸，本心不想扫了他的兴，可自己又能对他说什么呢。从船进入船舱那一刻始，各类人各类对时局的讨论和忧患便充斥于耳，自己是为了躲过这些“姑妄之言”才跑到甲板宁愿吹风受冻的。

于是，范轩杰只能非常客气地对这位年学者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只是法院最基层的一名书记员，仕途尚惶惶然，何谈时局。

年学者离开后，范轩杰的好心情蓦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所谓时局，作为一名资深特工，他应该百分之九十九的国人都要敏感，亦领略得更为深刻透彻——无论国共哪一方，均将面临一个战略大转移的决定性一刻！

但这是他范轩杰操心得过来的事吗？

也是从这一刻起，看着甲板无忧无虑跑来跑去的那些稚童，一重忧患始终占据着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内战祸端即起，劳苦深重的华民族何去何从？

可直至客船驶抵武汉，他也没能想明白过来，也没法想明白过来。

当他的一只脚从栈桥踏武汉的土地即刻，忽然有种实实在在的晦涩感觉赶跑了他脑海这种本不该有的忧患——向有九省通衢美誉之称的武汉对他而言似乎是个不详之地。

手里蓦然一轻，范轩杰扭头一看，孔占全的警卫小邵正伸手拎过自己的行李。当他自嘲的笑容尚来不及袭面孔，小邵短促的警示已响起在他的耳畔：“范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

范轩杰展眼望去，乱哄哄的各色人等散布着多个“贼眉鼠眼”的小特务样汉子，对自己和小邵形成一个钳式态势。

范轩杰只觉好笑，堂堂正正走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你奈我何？但同时一个疑问袭心头：何方人马会盯自己？若是军统武汉站，不应该呀！

他边和小邵从容地往前走着边问他，你老大呢？

小邵说，在祥悦旅店候着您呢。

候着我？搞什么搞！范轩杰来了个嗤之以鼻。

孔占全约他武汉面唔，本是多此一举，电话里啥不能交代。想当面安抚自己？早干嘛去了。

登码头，小邵叫了两辆人力车，还未车便嘱咐车夫跑快些，有赏。范轩杰来了俩字，不用。他倒要看看那是些什么人。至少从其动静看，绝非日本人的残渣余孽。

可怪的是，车一离开码头，那些人并未跟来，应该是另有人接了手。但直至车子到了祥悦旅店门口，后面并没有人跟着。范轩杰基本笃定，从这一套流程里可看出这些人训练有素，应该是武汉站的人无疑了。至于为何盯自己无从考，或许是一种另类的欢迎仪式吧。范轩杰只得如许自嘲。

祥悦旅店看去很一般，两层三进，孔占全在最里一进的二层。一进门范轩杰便冲着对他端着张笑面孔的孔占全嚷了一嗓，你搞什么搞嘛？

这位仁兄不疾不徐公事公办道：“你以为我很闲是吧？”

范轩杰不遑多让道：“那你这是闹哪样？”

孔占全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接着拍了把桌子。“那也是你闹的，咎由自取，活该！”

范轩杰便无语了。

轻轻叹了口气的孔占全指了指他说：“好好的一盘棋因为你的一意孤行一下全乱了。”

范轩杰颇为不解地看向他。

孔占全颇无奈地接着往下说：“我到南京的第三天，毛主任便把我叫了去，问你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没张嘴，他接着说，老郑盯你这个位置了，除非你即刻到任。你听我的了吗？”

“你为嘛不明说？”范轩杰反诘道。

孔占全怒指他连说了三个“你”，忽儿笑了说：“你真会倒打一耙。老郑想渗透军情局不是一两天了，老弟你可好，拱手相送。老郑给了三个人选，其有宣嘉伦。他，我坚决地否了。这家伙太歹毒，我军情局非被他弄得人仰马翻不可。”

“堂堂一个你弄不了他？”范轩杰讥笑道。

“我弄得了他，老郑也弄得了我。”孔占全叹了口气。“但我也给毛主任献一计，咱也得给他一厅安插个人。”

“你傻当老郑也傻呀？”

“若这个人是毛主任跟前的人呢？他老郑是否得卖个面子？楔子也好，眼线也罢，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扯平了。”

“那这个人有得受的。”

“这是博弈，其他在次，懂吗？”孔占全老有城府地说。

郑介民和毛人凤一向面和心不和，只为争权夺利，在军统层人尽皆知。

范轩杰喟然而叹道：“如此这般，我范某成了郑毛博弈的牺牲品了？也是我自作自受，该。不过好歹也为乔某做成了一桩事，值与不值另说。可是，梅方舟可是个老人，你怎么安排他？”

孔占全说：“本想另给他调个地儿的，找人探了探他的口风。可这个人倔得很，说汉口是他的码头，他哪儿都不去。没辙，正好逮着一个有人举报他的机会，降了他半职，他副你正……”

范轩杰愤愤然道：“你这不是把我架火烤吗？你还是把我另调个地儿的好。”

岂知孔占全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把你放武汉这地儿的吗？这是有考究的。”

范轩杰亦冷冷一笑说，考究？说来听听。

第009章被捕

孔占全的手指在桌面点了几下说：“当下国共双方大批人马开往东北，你可知？”

摇了摇头的范轩杰说，暂时还顾不操这个心。

孔占全起了身，在室内边来回走着边对他分析道：“东北三省的战略地位毋庸讳言，得东北者得天下，当下国共双方的情态便是当年日开战的复制版，然后由北向南展开一城一池的争夺战，最终事关全局的一战非长江天险莫属。你同意我这个说法吗？”

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还需他明说吗？既无奈又不耐的范轩杰挥了下手说：“范某只是个小特务，不像你胸怀天下的政治家兼军事家，我赴任便是，但你也不能让我单枪匹马去替你打天下吧？”

呵呵一笑的孔占全拍拍手，从里间屋里走出傻乐着的霍光。范轩杰伸手点了他一下“你小子”，向孔占全伸手道：“还有一个章唯呢？再拍一个我看看。”

这位直摇头道：“她你别惦记着了，我另有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