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聪明人，范轩杰打着哈哈说，不是有你吗。

从孔占全办公室出来，院子里他那辆车旁竟立着电讯处长葛鹄志。他面不由得一喜，迎去便问：“老葛，极地虎有消息了？”

葛鹄志边摇着头边说：“你下次见着我能不能说点别的？我看你快被这个极地虎给魔障了。”

讪讪一笑，范轩杰说：“那你还能为啥事专程等着我？”

葛鹄志鬼鬼祟祟地四外扫了眼，把他往边一拉神秘兮兮地说：“听老板说，你这次不准备跟他过去，是为着乔某家的事儿，当真？”

打了把他拽着胳膊的手，范轩杰说：“别让人看见以为搞啥阴谋诡计。不错，怎么了？”

葛鹄志往他眼睛里瞧了眼说：“这其的利害关系你可别对我说你心里没数。当下的金陵，汇聚了八面四方的能人志士，粥少僧多，一个普通公务员的位置都挤破了脑壳，你这个位置多少人惦记着知道吗？”

范轩杰心里当然清楚，不想跟他多废话，遂点了下头说：“谢谢老兄提醒。谁有这个能耐谁坐去，我想办的事必须得办，这你是知道的。谢了。”说罢，罔顾葛鹄志那张错愕的脸，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霍光好似在专意等着，他一落座便一脚油门，车子轻快地驶出大院。

“您还有事儿要办吗？”他又好似专意地问了句。

“难得一个国共蜜月期，能有啥事？说说你的事儿。”范轩杰一副悠闲口吻。

“乔少的衣冠冢造好了。呆会儿有个仪式。”

“都是你和章唯弄的？”范轩杰的身体一下绷直了。

霍光翻了个白眼。

“这里面没剑飞的事？他和章唯没见一面？”

霍光吭哧着说：“见了一面。剑飞的眼里喷着火，章唯哪敢靠近，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范轩杰摇摇头叹一口气说：“那她不该费这个劲。老子可是掏了一百大洋的。”

焉知霍光恶毒地说：“心疼了？我让弟兄们凑了还你。”

气得范轩杰踹了他的座椅一脚，找打！

车子出了山城，直放东山。离着桃园不远的山脚下停了几辆小车，霍光的行动队有俩人看守着。

范轩杰下了车，与霍光徒步山。

今日的阳光很好，桃园无桃也无桃花，隐隐一片女人的哭声传来。行将穿过桃园时，范轩杰的眼角瞥见桃林边站了一人，定睛一看，章唯独自一人立在那儿，单薄的身子孤零零一个怪让人怜的。他想过去打个招呼，被霍光拽了一把。

“她早早来了，估计是乔凌两家不待见她。”

章唯的确一早来了，这么做本心是期冀与某个人单独见一面，她有这个预感。

山城重庆，自四年前她“弄丢”了乔某之后，便成了她的伤心地。范轩杰几次令她前来“述职”，她要么在电话敷衍他，要么让别人替代，真实的原因是，她不仅“弄丢”了乔某，同时也彻底失去了心爱之人——凌剑飞。

固然，她与凌剑飞因际遇之变业已分属不同阵营，但四年里她没有获悉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这不仅仅是敌对关系这么简单了。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四年不通讯息，只能说明一件事，因她“弄丢”了乔某，凌剑飞恨她了。

乔某的死，无论在军统内或共党的情报部门，都算得一件大事。他出道仅年余，凭借其过人的才智，机缘巧合打入日特内部，屡屡予重庆特高课以重创，这份功绩，不是般般一个特工做得到的，说他在情报界崭露头角那是委屈他了。

这样一个谍报才的死，凌剑飞应该于第一时间获知，作为发小兼老同学、过命朋友，乔某的生而复死，他把这个账算在章唯头固然有些牵强，但也未免过于绝情，毕竟你和人家好过一场。

所以，今天一早，章唯早早地过来了，即便你凌剑飞要与我恩断情绝，但我必须要你亲口说出来。

第004章大路朝天

穿过桃林，一大票以女眷为主的人映入范轩杰的眼帘。听见这边的动静，这些人扭过身来，俱都是些范轩杰熟悉且陌生的面孔。其有乔某的大妈、二妈和他的俩姐、俩妹还有范轩杰见了腻烦的俩姐夫。凌剑飞的母亲凌大夫人竟也来了，当是看在两家当家男人交好的面儿。

范轩杰走到并肩而立的乔某大妈和二妈身前施以一礼，两个半老女人便抽抽搭搭地哭开了。四年未见，这两个半老徐娘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岁月的摧残其次，当家的身陷囹圄和乔某的英年早逝近乎于剥夺了她们生的乐趣，又哪里还在乎容颜！

从她们脸移开目光的范轩杰在人群搜寻着什么，他们似乎也意会到了，遂闪开一道空隙，便让范轩杰瞧见了盘腿端坐在两座墓穴间的凌剑飞。

两座紧密相邻的白色大理石墓碑几乎一模一样，右边的一座色泽稍稍有些沉黯，左边的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男左女右不用看面的字便知里面睡着的是谁。

范轩杰走到两座墓碑下，分别献两束白菊，抬起头来时，两座墓碑嵌着的一对金童玉女的姣好面容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尤为令他痛惜的是，乔某的墓穴里葬的非他本尊，而是衣冠，似乎在狠狠地扇着他的脸。

更为讽刺的是，既然名为衣冠冢，葬的便应该是死者的生前遗物。为了获取乔某的某些遗物，章唯甚至不惜屈尊登了不待见她的凌府的门，希望通过凌剑飞的母亲联系乔某的家人。大夫人倒也没难为她，只要她不缠着她的儿子，一切ok。大夫人亲率章唯去了乔家人乡下的隐匿之所。可惜的是，当年乔老爷被判入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悉数充公，乔家下三十余口被悉数扫地出门，偌大的乔府遭各地难民侵占，何来乔某的“遗物？”无奈之下，范轩杰请示孔占全，去局里荣誉堂取了乔某赴风陵口铁索桥山杉静子死亡之约仅穿了一回的那身军装，总算是填充了乔某的衣冠冢。

转过身来的范轩杰瞅了仍端坐着的凌剑飞一眼，跟他没话，遂把手里的军帽往脑袋戴去准备走人，未料大妈和二妈竟然奔了过来双双朝他跪下了。

泪眼婆娑的大妈悲愤道：“处长大人，一定要替我的彬娃报仇雪恨哪！”

二妈则哀戚道：“大人，请替老爷伸冤，他是被婉儿那蹄子陷害的呀！”

乔某的俩姐和俩妹包括那两个不争气的姐夫齐齐都跪了下来。俩姐夫跪爬着到了范轩杰的跟前，拽着他的裤脚，说愿意去替丈人顶罪，老人家在牢里快挨不下去了。

范轩杰真想对这俩吼一嗓，到底谁跟谁顶罪。但今天这样一个场合，他不想生事。至于乔鼎善在牢里的情况，他曾数次让人去打探过。老爷子在牢里虽过得不那么自在，却仍有好烟好酒供着，连带把大烟也给戒了。他自己名下的财产虽说被充了公，但其子女的各项财产并未遭罚没。

在范轩杰向大妈二妈作出不洗清乔老爷的冤情不离开重庆半步的承诺、乔家诸人方戚戚哀哀离去后，他抬脚欲朝章唯隐身之处走去。远远瞧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四年来的日日夜夜，这个连小日本也怵几分的女人该是承受了多少的辛酸和屈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