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于第一时间，章唯和霍光纵身跳入湖水，奋力向湖心那艘游艇游去。当范轩杰等人慌忙赶急操着岸边的游船赶到乔某和山杉静子共同赴死的小艇边时，章唯已经爬了去，抱着乔某便放声大哭。失去妍儿的伤痛犹在心头缭绕，顷刻间又再一次亲眼目睹乔某离她而去，这样双重的打击她如何经受得起！

范轩杰强忍心的剧痛，检视过山杉静子的尸体后，看一眼被章唯紧紧抱在怀的乔某那面含微笑的面孔，挥了挥手。七八艘游船护卫着面仅余乔某和章唯的那艘小艇缓缓向湖畔游弋而去，章唯那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声叩击着范轩杰已近乎麻木的心。他无法相信，一个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谍报干才，这么短短的转瞬间，与自己阴阳两隔，那种惜才的痛彻心扉非他人能予体会啊！

章唯伏在乔某的胸口已哭晕过去，半边脸湮没在他伤口的血沫里。万籁俱寂，范轩杰突闻一个极轻微的“噗”声，扭头一看，蓦地大喝一声“停”，霍光等人扶着乔某那艘游艇的手顿然一颤——章唯身下乔某的嘴角竟喷出一口鲜血！

范轩杰和霍光几乎同时跃小艇，在小艇的剧烈晃荡，范轩杰一把拉起章唯交到霍光的手，自己趴下身去伏在乔某的胸口，一阵极轻微的心跳击穿他的耳膜。

“快！乔某还活着！”范轩杰难以置信地大喝一声。

被他这一喝声惊醒的章唯恍若梦游般一把推开扶着她的霍光，目光痴呆地瞧了面露喜色的范轩杰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定在乔某的脸，猛一下扑了过去，颤颤微微的手指伸向乔某的颈静脉，面色愀变间嘴里一声狂呼，快，快呀，他真还活着！

霎时，左右两艘船的人手里划桨的动作乍然慌促起来，霍光和他的几名手下纵身跳入湖里，双手搭在船尾，双脚使劲在水里扑腾着。

也在这瞬间，一个疑问袭所有人的脑海：乔某怎么可能还活着！这或许也是包括范轩杰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于第一时间对乔某展开抢救的原因——在山杉静子的枪口下，乔某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但眼前的事实是，乔某的胸腔里确实还悠着一口气！但愿这口气能让他死去活来！

在游船抵岸、乔某被送进范轩杰的车内赶赴医院的整个应急抢救过程，范轩杰一边对乔某进行紧急止血处理，一边对身侧予乔某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的章唯埋怨道，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晓得哭。

顾不还嘴的章唯蹬了他一脚，意思不言而喻，那你自己呢。

人送到医院，经过数小时的抢救还真活过来了。山杉静子的那一枪穿过乔某的心肺间，主刀医生万分庆幸地说，弹头距心脏仅毫厘之间。

闻听此言的范轩杰和章唯对视了匪夷所思的一眼。

之后的两天两夜，章唯执意守在乔某的床边不愿离开须臾。她要等到他醒过来的那一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险些将他送入鬼门关的“误判”，当然其也有乔某死去活来的那种大悲大喜令她的脑枢神经格外亢奋。

然而，这种亢奋偶尔也会出现打盹的情形。

第三天的凌晨时分，章唯守在乔某的身边，看着床乔某略微红润起来的脸庞，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在夜色里悄然弥漫开来，同时也令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眼前乔某那俊俏的面容慢慢变得混沌模糊起来……

迷迷瞪瞪的章唯似被什么动静吵醒了。她抚了抚晕晕乎乎的前额，鼻孔里瞬间吸入了某种略带甜味的不明气息，在听清楚外面有人在呼叫“来人啦，016号病房的患者不见了”的同时，职业的警觉性令她意识到自己被一种俗称氯仿（乙醚）的迷药给麻翻了，当她的眼睛向床看去——空空如也，三魂顿时被吓去了两魂半，一个旋身而起奔出病房。

走廊里一名护士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而在章唯的视线，病房门口和楼梯口各两名行动队的兄弟竟杳无踪迹。

魂飞魄散的章唯冲进医护办公室，操起话筒打给军情局值班室：即刻封锁山城水陆码头要道及各路口，搜捕劫持乔某人犯！

当她冲出办公室，在乔某病房一侧的厕所里和楼梯口外的阳台找到被打晕的四名行动队弟兄，一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后，她再次冲进医护办公室拨通范轩杰的电话，哭着喊着“老大，我把乔少给弄丢了！”

整整一个月，重庆山城的几乎每一寸地皮都被军情局翻遍了，范轩杰甚至不惜将其所掌控下的重庆特高课所有站点给端了，依然没有乔某的任何消息。

自此直至日前得到范轩杰的宣召令，四年来，章唯每日里都活在有朝一日乔某或暴尸街头或被重庆特高课枭首示众的恐惧……

第003章情难了

对于范轩杰来说，如同炼狱般的四十三个日夜终于熬到头了，至十月十日，国共双方签订了《政府与共代表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

直至范轩杰亲眼目送共代表团的专机飞云端那一刻，他的脑壳蓦然一下空了，跑回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从床下来，洗漱完毕，他的堂客唐蕙兰端来一碗粥和一钵子乌鸡人参汤。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对婆娘说，真是难得清闲啊。唐蕙兰往一边的电话机努了努嘴说，它可从没清闲过。我数过，一共十七个电话。范轩杰往电话机那端看了眼，竟发现被一床毯子蒙了个严严实实，禁不住笑出了声，干得漂亮。

正喝着粥和汤，有电话进来了。范轩杰朝堂客伸出了手，既然已经“活”过来了，得有个活样。

电话是局长的秘书打来的，说如果他醒了，来局里一趟。

想着也没什么紧要的事，范轩杰朝堂客又要了一碗粥，优哉游哉吃过了，嘴一抹，唐蕙兰进来了，说车在外面等着。

出门坐车，范轩杰才发现前面坐着霍光，而不是他的司机。

“你小子怎么过来了？有事？”

“局里没事过来了。”霍光随口道。

车开到半路，范轩杰始终觉得不对头，又问了声，你有事？

沉着张脸的霍光点了点头却说，等办完了他的事再说。

搞什么名堂。范轩杰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局座孔占全在办公室里等着，一见他进来打了个哈哈说，你个家伙挺能睡的啊，连老子的电话也不理。

范轩杰便说了句，这刚一醒不来了吗。

孔占全找他不为别的，是关于还都南京一事，得加快步伐了。军情局作为特殊部门必须先行一步，清剿金陵城内日伪的残渣余孽，治理矫正社会治安。

此前两个人曾此讨论过。孔占全的意思是让范轩杰跟他一块儿过去，范轩杰却提出要延宕一些时日。他的得意门生乔某虽死了，但他得对他的家人有个交代——营救关在牢里的乔鼎善。

一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孔占全心里自然明白了，便问，是否有些眉目了。

范轩杰摇了摇头说：“没有极地虎，缺乏有力的佐证。老大，请给我一段时间，不办成这件事，我这一生都亏欠那小子。”

孔占全隐晦地点题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但我得跟你说个理，活人最好不要被死人绊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