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在你驾驶飞机的时候,机舱里坐着你担心的人,和担心你的人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戈尔曼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及在你跳伞的时候,有人在你身后担心你出意外时候的感觉。还有,如果你出现意外,你的家人很可能会和你的朋友翻脸的感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卫燃丢下刚刚团起来的降落伞烦躁的问道。
“维克多”
戈尔曼的语气认真了不少,“这是至关重要的一课,虽然你在红旗林场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你不用付出该有的代价就可以轻易杀死大多数你想杀死的人,足够你绕过现在这个世界的法律边界逍遥法外肆意妄为。
但你要记住,你可能会成功很多次,但只要失手一次,出现任何一点儿意外。到时候你的家人,就像机舱里那个姑娘一样。还有你的朋友,就像季马或者米莎他们那样,他们会因为你的冲动做出很多不计后果的事情,受到很多无法预料的伤害。”
见卫燃陷入沉默,戈尔曼抬头看了眼高度越来越低的飞机,稍稍加大了声音继续说道,“你的家人会因为你的失误和冲动受到难以预计的连带伤害,就像你驾驶的飞机一旦失事,那个漂亮的姑娘和你的朋友米莎,会被你连累一起死在北极圈的冻原上。就像你跳伞出现了意外,你的家人会和你的朋友反目成仇。
看看我们吧,尼古拉先生也好,卡尔普或者达丽娅也好,又或者我和安娜,我们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家人,他们有的是因为我们某一次的疏忽被连累,死在了我们以为可以轻松杀死的人手里。也有的是因为受不了我们古怪的职业和生活方式最终选择离开。更有一些,是我们不得不亲手杀死的。
这些错误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改正了,但你不一样。维克多,就算以后你在红旗林场顺利毕业,也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小姑娘说的一切。”
被冰雪笼罩的废弃跑道上空,安2飞机的发动机轰鸣声越来越近。沉默许久的卫燃最终叹了口气,在那架已经开始滑跑的安2飞机航灯照射下,恭恭敬敬的朝戈尔曼弯下了腰,“谢谢您和安娜老师,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教训的。”
戈尔曼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满意的微笑,伸手扶起卫燃,直等到远处那架飞机彻底停下并且关闭了发动机,这才开口说道,“维克多,很抱歉今天我和安娜做的这些事情事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这是个难得机会,我们总不能在你的姨妈面前做这些事情对吗?最后,趁着他们还没下来,我想送你一句为了今天的这次谈话学了很久的汉语。”
“哪一句?”卫燃好奇的问道。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戈尔曼用有些跑调的汉语说完,换回俄语继续说道,“你是个华夏人,肯定明白这两句的意思。”
见卫燃点点头,戈尔曼转过身,一边往飞机的方向走一边继续说道,“前面一句,送给聚光灯下那位年轻的历史学者。后面一句,送给那个在红旗林场努力学习的华夏学生。”
“谢谢...”卫燃近乎喃喃自语的说道。
当安2飞机的舱门再次开启,眼角依旧带着泪痕的穗穗直接从机舱里扑进了机舱外卫燃的怀里,却只是死死的抱着什么话都没说。
卫燃试了试见根本没办法把这大号挂件从自己的身上摘下来,只得无奈的问道,“是不是该给米莎道歉了?”
“她刚刚已经道过歉了”第二个出来的米莎笑盈盈的说道。
没等卫燃说些什么,安娜老师也从机舱里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问道,“维克多,用不用我向你道歉?”
“不用”卫燃顿了顿,真诚的说道,“安娜老师,谢谢你们。”
安娜老师仿佛又变回了在红旗林场上课时的温柔模样,“看来戈尔曼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见卫燃点点头,安娜和站在一边的戈尔曼对视了一眼,两人跳上米莎吆喝来的雪橇车,“既然说清楚就好了,我们要去泡温泉了,晚一点儿还要带那些年轻人去追逐极光呢。米莎,走吧!”
安娜话音未落,米莎已经吆喝着驯鹿雪橇跑向了温泉营地的方向,废弃跑道上除了四架并排停放的整整齐齐的安2飞机之外,便只剩下了卫燃和已经红肿着双眼的穗穗,当然,还有一辆由两头驯鹿拖拽的雪橇车。
见米莎等人跑没了影子,穗穗总算松开了卫燃,脱下手套抹了抹眼角,抽着鼻子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摔死呢,你要是摔死了,我...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就不能念我点儿好?”
卫燃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穗穗,拎起挂在雪橇车上的煤油汽灯说道,“走吧,我们也快点儿回去吧!”
穗穗一把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鼻涕,跟着卫燃一边往被风刮出去老远的降落伞走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跳伞?”
“夏天之前了”
拎着煤油汽灯的卫燃在前面边走边胡乱解释道,“阿里里以前是俄罗斯空军飞行员,还有戈尔曼先生,就是那条哈士奇的主人,他以前是个伞兵,这俩人觉得在这种地方开展跳伞体验活动肯定能赚钱,不过安全起见,也为了验证他们的能力,所以我和季马是最先跟着他们学习跳伞的。”
“真的?”穗穗狐疑的问道,“飞机驾驶呢?也是和他们学的?”
“不然呢?以后少不了要经常来这地方,总不能每次都麻烦阿里里,而在最重要的是,反正学习飞机驾驶又不用花钱。”卫燃回应的同时,弯腰捡起散落的降落伞,在穗穗的帮助下将其叠好之后塞进了伞包里。
东拉西扯的糊弄了问东问西的穗穗,卫燃拎着伞包返回雪橇车,亲自吆喝着驯鹿,带着穗穗在夜色中赶到了温泉营地。
离得老远,他们便看到那些游客正在大呼小叫的摆着各种造型拍照。连带着,那两头白色的驯鹿以及跟着戈尔曼一起过来的傻狗戈尔巴乔夫也成了最受欢迎的存在。
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和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师,几乎排着队把这仨吉祥物围了起来,就连阿里里派来的专门负责照顾那两头白色驯鹿的老猎人,也应景的换上了一身圣诞老人的行头,和一位位游客在雪橇车上拍下了一张张的合影。
而在最里侧的车间温泉里,那一声声韵味十足的华夏式欢迎词从那些毛子的嘴里蹦出来之后,也瞬间登上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朋友圈和各类社交平台。
虽然现场有些喜感,但不得不承认,穗穗的这些脑洞宣传效果却极好。而且那些不远万里飞来的游客,看起来也格外的满意。
等着穗穗将自己的行李搬进玻璃房子安顿好,已经有一批动作麻利的游客泡够了温泉拍够了照片,开始准备追逐极光的活动了。
晚上八点半,一辆辆挂着煤油汽灯的雪橇车,拉着兴奋的游客们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温泉营地,在那位圣诞老人操纵的白色驯鹿雪橇车带领下,伴着悦耳的铜铃声重返不远处的废弃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