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马拉申科直接整了个露天谈判场不说，在这简易到约等于没有一样的谈判场上让人吹着冷风，还如此这般强行打断人的发言，完全是一点礼貌和道理都不讲，不按照他的规则来玩就直接不玩了、作势要跟你掀桌子的这种行径。

自诩人生经验丰富、对俄国人了解也算不少的格莱姆少将，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预料到的。

“这是个不讲道理也不按规则出牌的家伙，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所认为的规则那才叫规则，他本身就是规则制定者。”

在内心中下定了如此这般对马拉申科的“初步总结”后，提醒着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地对待这次谈判的格莱姆少将稍作思考,在确信自己组织好了语言之后很快便再次开口。

“抱歉,将军，是我用语不当口误了。”

“请允许我重新叙述一遍，我此行的目的是率领谈判小组，前来与贵方商讨有关我部投降相关事宜的，不知将军您是否认可？”

这一次不光是讲话的内容变了，甚至连说话这语气都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加谦卑了些，听上去更像是下属对上司的工作问询、明显处于下风。

眼见德国佬还算识趣，也不打算讲啥谈判桌礼仪的马拉申科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还将烟盒递到身旁挨着的库尔巴洛夫面前，笑着示意自己的左膀右臂、得力大将也来一根将官专属，又主动给库尔巴洛夫点了个火。

惹得后者赶紧拿双手捂住火苗生怕被风给吹灭了，搁这种场合驳了领导的面子、让德国佬看了笑话，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做完了这一切、将谈判桌对面的德国佬，当熏肉一样地挂房梁上吹着冷风、晾了好一会儿后，嘴里叼着烟、再度回过头来的马拉申科这才紧接着开口。

“可以，没啥大问题，你继续往下说，我在听。”

“......”

原以为这马拉申科会说些啥，可能会提些要求，却是没想到这马拉申科竟然一点主动权都不抓,全然留给了己方这边。

虽是感到些许意外，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应对不来。

脑子灵活、思维转速飞快的格莱姆少将双眼灵光一闪，很快便顺着马拉申科的意思再次开口。

“将军，我们都明白继续战斗下去没有意义，我们本着减少不必要伤亡为原则达成共识，所以才能坐在这里谈判。”

“我想说的是，我们第41装甲军希望全体获得有尊严、有保证，按照日内瓦公约规定的条款来切实履行战俘相关制度。”

“当然，我们知道贵方并没有签署这样一则条约，但我们仍然希望这款条约中符合常理、有理由被执行的部分，成为我们的共识来被遵守。为此我带来了一份协议，如果您觉得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没问题、表示认可，那么请您代表贵方在该份协议上签字，使其立即生效。”

“作为协议的签署方之一，我们第41装甲军将会履行自己该履行的事物。待我回程通报并确认之后，我们会立刻按照协议规定的内容全体放下武器、向贵方投降。请认真考虑这份协议和我们真诚的提议，这事关数万两军将士的生命，将军，我确信您会做出更尊重生命的选择。”

“......”

不得不说，这个格莱姆少将有没有别的本事尚不清楚，但至少这讲官话、给自己摆清高伟大的本事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叫“确信您会做出更尊重生命”的选择？

咋地？哥们要是不签你这破玩意儿，那还成不尊重这战场上的大几万条人命了？是不是一顶“不珍惜己方将士生命”的帽子就不知不觉地扣上了？

你丫的要是能侥幸或到战后、润去西德，是不是还能谢谢回忆录把这段经历扭曲变味儿、大书特书，把哥们形容描述成草菅人命、踩着红军将士的尸体往上邀功的没水平货色了？

这种拿软化逼人的套路对别人有没有用另说，反正对马拉申科那是半点作用都不顶，马拉申科甚至都想笑：你这二百五话术水平搁二十一世纪那是烂大街的，随便抓个传销头子的话术都比你这两下高级。

当然，心里想那归心里想，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马拉申科，正将格莱姆少将从公文包里掏出的这份所谓协议举到自己面前、细细观看，德国佬那看似不提啥过分要求、签了字就愿意投降的猫腻，只怕就藏在这份协议当中。

“嗯，你们这协议不错，草拟地挺好，我基本上......”

好似故意拉长了音调的马拉申科迟迟不说最后的定性话语，吊着格莱姆少将的胃口着实把后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尽管双方都是颇有城府的不轻易表露声色之人，但事实情况也确实如此,马拉申科有能力且正在左右谈判局势、操纵着格莱姆少将的情绪。毕竟接下来的话语将直接决定谈判的后续走向，由不得格莱姆少将不全神贯注、屏息凝神。

“基本上没啥意见......感觉还行。”

马拉申科这话一出，心悬到嗓子眼但却强装镇定的格莱姆少将立刻长舒了一口气，就好像什么提心吊胆之事终于成功瞒天过海了一样。

但也就是在这话音未落之时，就喜欢把德国佬涮着玩的马拉申科却峰回路转、再次开口。

“但是啊，我提醒你们一下,这协议里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嗯！？”

就像是搁家偷腥的少丨妇丨撞见了上班时间突然回家的老公,一进卧室就问了句“咱家这衣柜门好像有点问题,让我打开修修”一样。

听到马拉申科这话的一瞬间，格莱姆少将立刻浑身过电一般地眼冒精芒，说不上大惊失色、但的确有一瞬间的不对味并加以掩饰过后紧接着开口。

“我听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请明示，将军。如果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们可以补充条款，一切都处在谈判框架之内可以谈，我深信如此。”

害搁这儿跟老子揣明白装糊涂是吧？

行，自个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把你脸皮子撕下来当揩腚手纸，倒是要把你这脸皮好好摩擦一番。

心中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暗自冷笑，确实看到了格莱姆少将那短暂一瞬间眼神不对劲，并由此确信自己把握住了准确点的马拉申科很快笑着开口。

“你们第41装甲军的建制表呢？现存兵力和人员构成呢？还有哪些单位、残存多少人员、目前的现行编制是怎样的？这些至关重要的内容我在这协议里可是一个相关字眼都没看到。”

“你该真不会以为我就这么大笔一挥把字签了，连你们德国佬具体剩下多少、什么成分都不查清楚，就给你们一个最高规格战俘待遇，好吃好喝地把你们送去战俘营里安安稳稳度假吧？”

“另外啊......”

捏着手里的文件、嘴里冒着仙气，马拉申科顺手将快要抽完的烟头，呲灭在了让人专门布置、就摆在手边的烟灰缸里：那是一个刚从战场尸体上扒来的新鲜德军钢盔，扒下来的时候钢盔里还热乎的那种,沾着点不知是脑浆子还是碎肉的鲜红模糊。

烟头呲灭在钢盔里，明显是触及到某种液体之后的滋滋作响声，听上去甚是诡异得紧，足以让谈判桌对面的所有德国佬都能听见，顺手弄灭了烟头后的马拉申科很快继续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