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能说政委同志这话说错了,因为真实情况确实如此,不管是列宁格勒还是斯大林格勒的情况,马拉申科都是真实经历过并且清楚的。
列宁格勒那会儿,基洛夫厂的贵重机器撤走之后,就只剩下一些带不走的、或者没必要浪费运输资源带走的破旧老掉牙生产设备与机器。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愿留守基洛夫厂的工人们继续坚守岗位、奋战在生产线上。
用低效率的老旧设备和没有对应生产设备的手搓打磨零件,在反复遭到轰炸炮击的厂房里拼凑制造出源源不断的坦克、供给前线,使得被围城的红军一直都能得到产量虽低,但还不至于断供的坦克补给,持续与围城的法希斯死敌对抗。
仗打到后期,被围城的红军坦克部队可用车组越来越少、伤亡越来越大,开始出现有车但找不到有经验车组的情况。
得知这一情况的工人们撂下了手中的工具,主动自发地组织起来、编成车组,开上自己亲手制造的坦克直接加入前线战斗,与红军并肩作战对抗法希斯、保卫祖国。
毕竟当你制造出来的装备都没人可以使用的时候,你就算再制造更多出来也没意义,战况确实就是到了这么糟糕的时候、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曾在列宁格勒这座伟大的城市输死搏杀过的马拉申科至今都没忘记这一切。
而在斯大林格勒的时候,情况也是与之差不多。
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的工人们,同样在敌人炮火轰炸的摧残下坚持生产,当战况紧急、急需坦克部队救火的时候,工人们二话不说开上刚刚生产出来的坦克就直奔战区,与红军并肩作战共抗强敌。
德国佬也是到后来摧毁坦克、赢得部分战斗打扫战场时才惊讶的发现,在那些紧急支援来的坦克里,与己方拼死战至最后牺牲的不是红军,而尽是些穿着破旧污秽工作服的苏联工人。
保卢斯和他手下那群贼寇鼠辈们至死到降都没整明白,俄国佬那些当兵的和自己死磕也就罢了,为啥连传统意义上被压榨剥削、瞧不起的工人们,居然也和自己死磕成这样连命也不要,实在让人想不通又无法理解。
作为技术兵种的宝贵坦克兵耗尽之后直接工人顶上、继续战斗,这是德军在征服了整个欧洲的战斗中还从未遇见过的情况,只在苏联发生。
身为亲历者的马拉申科,当然对发生在这两座伟大城市里的曾经过往历历在目,这都是自己所亲身经历、有些甚至还并肩战斗过的。那些满面满手油污、咧嘴对你一笑只有一口牙是显白的工人们,当之无愧是卫国英雄、值得尊敬。
但今时今日不同往昔,整体战况局势对红军大有利的情况下,再征调工人们加入战斗上前线是否合理合规,马拉申科总觉得这有些拿不稳,即便自己有这个权力自行拍板做决定也有些不妥。
不是说马拉申科怕担责任、败坏名声,只是马拉申科纯粹想对生命负责,战士的命和工人的命在马拉申科眼里都一视同仁的宝贵,没有高低优劣一说,也自当不能武断行事。
“这样吧,我们分两步走。”
“你把这事给方面军司令部上报一下,问问上级的意见和指示。我这边下去一趟,去看看工人同志们自己的想法和意愿,现在就行动。”
该怎么去和工人们说这件事,这是马拉申科在前往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的最重要之事。
同样作为祖国保卫者的一份子,这些爱岗敬业的工人们只不过是奋战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们在后方竭尽全力所做之事与前线上的红军以命相搏之事别无两样,单就重要性而言可谓同等重要,不能单纯地说工人们在后方不必冒生命危险就有所不如,这么说显然不恰当。
但,问题也恰恰就出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负责军工生产的大后方终归不像是在前线上那样,时时刻刻都要冒生命危险、去和法希斯仇敌以命相搏。
这些工人同志们的本职工作并不包含血战沙场,尽管他们对祖国的忠诚与身为共产主义建设者的荣誉感毋庸置疑,但马拉申科不能保证人家就真的愿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着部队一起上前线、血战沙场。
要是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自己还能逼人家、强制征召不成?
这显然不现实。
愿意帮忙上战场是情分、只帮你指导教学装备使用不上战场是本分,明白这一点的马拉申科终归还是不愿意采取什么强制手段,最糟糕的结果无非也就是tos-1缺少车组无法投入进战斗,于眼下的整体局势来讲充其量只能算是少了“锦上添花”的“花”。
没有tos-1加入,接下来的战斗也可以照打不误、稳操胜券,只是手里明明有非常强力的、一定可以减少己方伤亡、更快赢得战斗的武器却迟迟用不了,这让马拉申科的心里多少都感觉到有些不尽完美,不过也就仅限于不尽完美罢了。
“你表情可不太对劲,在担心那些工人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政委同志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这对马拉申科来说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这一旁握着方向盘开车的伊乌什金居然也一语中的、猜了个正着,这就多多少少让副驾驶上的马拉申科有些面露惊讶了。
“可以啊你小子,都能把我一猜一个准了。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和意见,要是你有的话。”
伊乌什金属于那种“没活儿一般不说话,有了活儿才开始叨叨”的主,没事找事的情况下除外,不过马拉申科寻思着眼下这情况应该不算没事找事,真要没事找事的话他伊乌什金应该找个别的话题聊聊,而不是聊这种正经事。
至于伊乌什金接下来这回答,倒是也正如马拉申科所料。
“我觉得吧,你想的有点多余,操心那些本没必要操心的事。”
“你想想看,这些工人们都愿意来前线上了,谁能没有个心理准备?前线又不是公园、是战场,哪怕不是抄家伙和德国佬干仗都相当危险,谁知道不长眼的炮弹和飞机扔的丨炸丨弹会不会突然丢自己头上,我甚至都敢打赌他们应该每个人都写好了遗书。”
“......”
马拉申科不做言语,他知道伊乌什金这话还没说完,只是静静等待着伊乌什金接下来的“高论”。
“你平时比较忙,除了战斗的时候和哥几个在一起,平日里总是在忙师部的那些事。”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说你对阿尔乔姆的了解肯定没我的多。”
“你也知道,阿尔乔姆是个半道参军的人,战前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乌克兰工人,在敖德萨造船,是个钳工。”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想说工人和战士没什么两样,阿尔乔姆自己都说几乎感觉不到身份的转变,只不过手中干活的工具从钳子扳手铁锤变成了长枪短枪和炮弹,再换了身不一样的工作服而已。过去怎么热爱祖国、为国奋战建设,到了军队里来也还是一样、初心不改。”
“身边依旧是遍地同志,大家都是在为了相同的目标、团结在一面红旗下奋斗。除了擅长的领域不太一样,我们红军战士和军工工人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