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什么理由能让斯大林同志秘密召见?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被视作叛徒的可怕之事?
不对,真要是这样的话恐怕自己早都被内务部拿下了,而马洛科夫也不会这么笑嘻嘻地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一手拿着逮捕令、一手握着佩枪指着自己的脑门估计才是合理情况,房间里还得再安排一大群五大三粗的内务部行动组才算正常。
而这糟糕的一切并没有于眼下发生,这是否说明斯大林同志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好事儿呢?
内心中思考了半天的马拉申科既不清楚也拿不定主意,但来自最高领袖的命令既然已经传达到位,这就不是自己所能够拒绝的了的。何况还是安排了马洛科夫这个和自己关系很好的人来传达,其中多少也是传达了一些相对和煦柔顺的意思,而并非阴冷残酷。
如果马拉申科没猜错的话,这大概也是一种向自己传递“放宽心”的意思。
嘴里叨着下酒菜又灌了两口伏特加,点到即止的马洛科夫只此一杯、不再多喝,毕竟下午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这个挂牌的组长去带人处理。
“好了,就这样吧,我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给你说这些来的。时间定在下午一点半的克里姆林宫,你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准备,如果需要坐我的顺风车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有需要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大事一搅和、已经全然没有心情再去等自己的漂亮媳妇回来。
手里握着酒杯的马拉申科有点郁闷想再来一口,但一想到下午要见的那个男人可是整个苏维埃的钢铁慈父,生怕自己一身酒气给斯大林同志留下不好印象的马拉申科,终归还是在放下酒杯的动作中轻轻点了点头。
“给我十分钟,我去收拾整理一下,很快就好,在这儿等我。”
酒后驾车是违法行为,搁在后世那是要被丨警丨察叔叔逮到后处以重罚的。
但二两伏特加下肚的马洛科夫却全然不在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内务部的小旗子就在车子前引擎盖上插着,这就是自己在莫斯科畅通无阻、无人敢拦的通行证,只要不开到克里姆林宫或者某些军事禁区,自己在城里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没人敢问多余的话。
换上了娜塔莉亚亲手给自己洗好的那身崭新坦克兵上校常服,脑袋里有点乱的马拉申科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看着车窗外,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望着马拉申科这一脸纠结的表情,淡然一笑的马洛科夫随之手扶着方向盘悄然开口、打开了话题。
“我在内务部的政治思想会议上受过斯大林同志的接见,和其他的同志们一起。等轮到我的时候,他还同我热情地握了手、鼓励我在岗位上多为祖国做贡献。”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得到了升华、这一辈子都值了,有斯大林同志认可我的工作,我发誓我甘愿为了祖国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同一切破坏分子和敌人斗争到底!就算是未来的孩子们不记得我的名字也没关系,总有像我这样的人需要为祖国做出贡献。”
马洛科夫说这话是为了让自己的好兄弟马拉申科能放宽心,想侧面表达斯大林同志是一位对同志和蔼的好领袖。
但实心实意的马洛科夫又怎会知道自己好兄弟的真实身份,从未对任何人、哪怕是娜塔莉亚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真实身份的马拉申科,在听到马洛科夫这番话以后,心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很多东西都会被刻意忘却甚至是抹除,不被记得的人又何止是一个两个,你我都是这片遗忘之海上的一叶扁舟罢了。”
局限于自己心中感慨的话语伴随着一声轻叹,已经想开了一些事情的马拉申科,随之笑着向自己的好兄弟开口回答。
“我知道该怎么做,相信我。”
手扶着方向盘正在打弯过路口的马洛科夫有些诧异,但稍稍一愣之后也是很快面改笑容。
“能这样最好,我相信你能做到,要相信自己!加油!”
途径了各种繁杂的流程与等待,交出了自己随身武装并被累计三次搜身的马拉申科,终于带着并不算轻松的心情站到了最终的那扇门前。
叩门声轻响,房门轻启。
坐在房间中央办公桌之后的那个男人正如马拉申科所料的那样,苏维埃的最高领袖、慈父斯大林同志正在用一种读不出具体味道的眼神,默默注视着自己。
自后世穿越而来的马拉申科,见惯了人们用来保护自己不被他人和这个世界所伤害的面具,种类各异、形形色色又花样繁多,每一张面具上所镌刻的眼神也不尽相同,或虚伪或善意。
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之一,于马拉申科个人而言便是结实了许多这个时代特有的真诚面孔,不必以面具示人的亲身体验是无法言喻的美好。
马拉申科曾以为自己能很轻易地读出这个时代的人们心里在想些什么,通过被称作心灵之窗的眼睛就可以直接办到,事实情况是绝大多数时候也确实如此。
但...凡事总归还是有意外,比如说现在。
马拉申科不知道那个曾被自己无数次在黑白照片和彩色肖像中看到过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于连一丁点有价值的信息都读不出来。
马拉申科不知道这个手握苏维埃最高权力核心的男人是愤怒还是喜悦,那双眼睛就像是宇宙黑洞一样只有物质上的存在、没有精神上的哲理,用常规的道理解释不通。
接下来该如何去做,马拉申科心里并不清楚,甚至一时间毫无头绪,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任凭接下来的事情按照时间的流逝去发生。
严格来说,按照第一次接受斯大林同志召见的表现情况而言,马拉申科并不算差,甚至还算是表现不错。至少他没有像一些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菜鸟那样,当场开始感激涕零到哭鼻子的程度。
率先打破了僵局的人是坐在办公桌后的克里姆林宫主人,如同邻家下象棋大爷一样的和蔼如煦声音很快便脱口而出。
“我认得你,你就是1941年的红场阅兵站在打头第一辆重型坦克上,那个冲我庄严敬礼的小伙子,是这样吗?”
马拉申科没想到这场对话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开始,紧接下来的行动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近卫第一重型坦克旅旅长马拉申科上校向您报道!尊敬的领袖斯大林同志,祝您健康!”
在象征克里姆林宫最高权力的这间办公室里,受斯大林同志亲切接见的将军们有不少,但是校级指战员却为数不多,而马拉申科可以说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面对马拉申科的庄严致敬与大声汇报,办公桌后已然起身的斯大林微微一笑,顺手捏着批改文件的钢笔指了指距离自己办公桌最近的沙发。
“坐下来聊,小马拉申科,祖国的英雄不必站着说话。”
大人物讲话一般不能指望把意思说透彻,说半句留半句的道理马拉申科是明白的,而至于剩下半句到底藏着什么暗示可就全靠自己的琢磨与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