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到现在都记得！基里尔那次吹口风琴，你们所有人都喊着要我唱一首歌来配合，尤其是你，拍着桌子喊得最高兴，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娜塔莉亚唱歌多么好听啊，可惜她不在这里。你想听什么歌呢？我想想......”

“呵...好像也没什么会唱的，来首你从来没听过的怎么样？这可是只有我才听过的歌。”

寒风卷起晶莹的雪花贴着地面呼啸，扯开嗓子的马拉申科唱的并不好听，但带着哭腔的声音却随着风声一起飘出了很远、很远......

直到被几个匆匆赶来，刚刚下车的人所听见。

“经受过重重磨难，也经历过欢笑泪水，我们终于踏平了前路险阻，至于荣耀功劳，就归于上天吧。”

“我们曾有的流金岁月，就留在古老的歌谣中吧，留在那迎面吹拂的自由风中......”

风声夹着歌声回响在废墟之上越吹越高，注定无法企及的终点在此刻却又近在眼前。

“为了让你傲立世界之林！为了你，祖国母亲！”

“我们将坚持不懈！为了你，祖国母亲！”

“我们终将载歌载舞！为了你，祖国母亲！”

“为你高呼三声“乌拉”！为了你，祖国母亲！”

“哈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呜哈啊啊啊啊！！！”

无法再进行下去的歌声终归化成了绝望悲戚的大声呼嚎，双手捂着脸的马拉申科弓着背、跪倒在了这片自己战斗过的土地上，在寒冷的孤独中祈求着那已经永远也无法得到的救赎。

直到被那道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了自己面前的独臂身影从地上扶起、搂进了怀中，被宽厚的大手轻拍着后背的苏联英雄，才终于带着早已抑制不住的疲倦与醉意等来了安宁。

这一夜，彼得罗夫政委、伊乌什金、基里尔、谢廖沙、拉夫里年科、库尔巴洛夫、卡拉莫夫，甚至还有安雅与卡拉切夫医生。

所有关心着马拉申科并亲眼见证了那一幕的人，全都彻夜未眠。

陪着马拉申科经历了一天中所有故事的伊乌什金躺在地毯上，双手背着后脑勺当做枕头，静静地望着头顶上被丨炸丨弹炸开了一个大洞后的天花板外星空，一语不发。

伊乌什金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是在这一晚，自己亲眼见证了两个本应该是永远也不会流眼泪的男人，相拥在一起那止不住哭泣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马拉申科记不得自己这是多久都没有睡过懒觉了。

瓦图京批给马拉申科的两周假期从今天开始，一觉睡醒的马拉申科已经不用再忙着去想今天如何干躺更多的德国佬了。这种能舒舒服服坐在床边抽一支烟，然后再慢悠悠地穿衣服起床的舒适感，真的让马拉申科感觉自己仿佛活在仙境里一般。

至于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已经习惯于情感交替的马拉申科早已学会了接受现实。

活在回忆中的人永远也无法走向未来，马拉申科心里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也自然因此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呼...也不知道今天该做哪一趟火车回去，之前连个计划路线表都没有，好好休个假真是来的太突然了。”

挠了挠自己脑袋顺带着按灭了烟头，连昨晚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都不知道的马拉申科注意到了自己的衣服。

被血渍、泥泞、汗水打满的长袖军服已经硬的像是烤焦了的铁板烧一样，伸手弹了弹衣服胸口部位的马拉申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弹不动的样子。

上次换衣服是什么时候来着？鬼知道是什么时候。

已经把衣服穿成了铁板一块的马拉申科感觉这玩意儿也没有再去洗的必要，索性双手把衣服一卷直接丢到了床尾装垃圾的盆里。

而后伸着脑袋朝床底下一看，果不其然找到了不知道谁帮自己塞到床底下的行李包。

打开扣子在包里翻找起来的马拉申科，拿出了那套还一次都没穿过的崭新坦克兵上校军官常服，又继续翻找拽出了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衫以及军大衣。

没打算把这些衣服立刻穿上的马拉申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先挂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而后又抱着自己那只用来洗漱却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盆，往嘴里塞了根点上了火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准确点来说的话马拉申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处何方。

“对，暂时就这样，去通知库尔巴洛夫营长下午一点来旅部开会，另外把这份文件再捎带给他。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让他在这上面签字，下午开会的时候带过来交给我就可以，记得叮嘱他别忘了，去吧。”

“好的，政委同志，我这就去。”

胳膊上搭着衣服、怀里抱着个盆、嘴巴里还叼着根烟的马拉申科，宛如一个地痞流氓一样就穿着个脏兮兮的小衬衫倚靠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彼得罗夫政委转头的那一刻。

“嗯？你睡醒了？现在才八点半，我以为你至少要睡到十二点才会醒。”

将嘴上叼着的烟往手里一夹，面带微笑的马拉申科看起来很是轻松。

“快跟我说说旅部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别告诉我没有，我身上的味道简直就像是移动垃圾堆，这样可没法回家见娜塔莉亚。”

将手里的文件夹往桌子上轻轻一扔，单手合上了钢笔笔帽的彼得罗夫政委笑着摇了摇头。

“就知道你会提这样的要求，没热水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变出来点。”

“去一楼的浴室看看吧，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深感没有人比政委同志更懂自己的马拉申科拍了拍彼得罗夫政委的肩膀，随之抱着自己怀里的一堆东西穿过了大厅就往楼下走去。

一直目视着马拉申科走下楼梯的彼得罗夫政委撇了撇嘴，再次回过头来时的表情着实带着点小小的羡慕。

“年轻就是好啊！至少家里还有个漂亮姑娘在等着回去，不像我，孤独终老......”

政委同志是在自言自语、抒情感叹？

并不一定，至少就坐在桌子对面办公的参谋长同志觉得这话应该是聊给自己听的。

“但你就算现在找也来得及，政委同志。我可以向你保证，有很多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想嫁给你这样的男人......”

“坚实、成熟、可靠、还是个英雄，这些可都是最厉害的秘密武器，政委同志。”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很多？

彼得罗夫政委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笑。

“我还是就这样吧，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一辈长大，我觉得就挺好的。”

“这是什么话，政委同志，我好像也没小你太多吧，至少咱们俩之间应该算平辈。”

“但你还是得叫我一声哥哥，如果真按辈分来的话，我说的不是吗？年轻人。”

“......”

论斗嘴的功夫，整个近卫第一重型坦克旅能和彼得罗夫政委过两招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马拉申科一个。

笑着摇了摇头的参谋长知道再继续绊下去是自讨没趣，随之继续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开始批改自己面前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