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拒绝了你,你难道没听出来吗?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马拉申科摇了摇头兀自一笑,那轻松的表情看起来是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我主动邀请的人家,就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说,现在先去把保卢斯这个混蛋的老巢给一脚踹翻。”
马拉申科自己都表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作为旁人的伊乌什金自然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马拉申科说的没错,大战在即的确是先对付敌人要紧,更重要的是抢在其他友军部队之前为近卫第一重型坦克旅赢得荣誉,干掉保卢斯这个杂碎的先拔头筹名额可只有一个。
街道旁,下了楼以后就一直蹲在坦克边上抽烟的瓦洛沙大尉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指尖夹着的烟仿佛不是用来消遣的而是出气筒一般,不断往外喷烟的场景活像是一个烧的旺盛的大烟囱。
“你不应该那样回答马拉申科旅长的.......”
“近卫第一重型坦克旅是什么样的部队我们都知道,最好的武器、最精锐的士兵、还有最丰盛的伙食。换做是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会激动地哭出来,你倒好,拒绝地那么干脆,要不是马拉申科旅长的身份不至于和你计较,我甚至怀疑你可能会被打击报复。”
优哉游哉的随行排长蹲在瓦洛沙大尉的身边一起抽烟,嘴里一边往外喷着烟圈、一边小声嘀咕开口,脸上的表情还颇有些好似嘲讽般的玩笑之意。
“少说两句没营养的话,没人会把你当成哑巴。”
将快要烧到手的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直起身来的瓦洛沙大尉已经恢复了常态的眼神,坚毅与勇敢再一次重回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那甚至都不能说是拒绝......打完这仗以后我会处理好的,到那时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嘴里嘟囔着的瓦洛沙大尉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的战士们,手里还剩下小半根烟没抽完的排长依旧蹲在地上笑着摇头。
“一直都是这样,真是古怪,还让人捉摸不透。”
当马拉申科率领的攻城分队再次出发,沿着城市废墟间相对好走却比较绕路的羊肠小道开始继续前进时,在自己的指挥部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色的保卢斯,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萦绕心头。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尤其是在等待一些几乎可以肯定绝对是不好的消息,但是心底却又残存着那么一丝丝希望、祈祷着奇迹能够发生时,这本就漫长煎熬的等待时间,就会像高手过招时的子丨弹丨时间一样被无限延长,令等待的人更加感到痛苦万分。
毋庸置疑的,保卢斯眼下正承受着这种等待煎熬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令他感到心力交瘁。
“还是没有回电吗?”
亚当上校记不得保卢斯已经是第几次问起这样的问题,并未有任何更新情况可供汇报的亚当上校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回电,不论是援军,还是柏林方向的......”
已经预料到会是如此答案的保卢斯嘴角一阵惨笑,本该是彩色的世界在眼下的保卢斯看来就如同黑白照片一般,双目所及的视野范围内仅是一片惨淡无光的黑白颜色,就连许久不曾照过镜子的自己也是一脸凄惨的黑白模样。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但却不是按照保卢斯最初预想的方式而结束。
自己要迎来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原本内心坚定的保卢斯现在却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那儿走。活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六神无主、遍体鳞伤野兽,挣扎着残存的气息透过铁床牢笼窥视着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将可以预见到地支离破碎、求之而不得。
昔日的意气风发,在这幅已经如同行走尸骸一般的身体上早已是荡然无存。
坐在自己椅子上昂头望着天花板的保卢斯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一旁的亚当上校亦是双手背后沉默不语,诡异的寂静终归还是要保卢斯自己来率先打破。
“亚当,你说,会不会是曼施坦因故意不来解救我们?他可能是觉得第六集团军的战果辉煌,觉得我们胜利后会抢了他的风头,所以进攻时只是做做样子给上面看,实际上只是在给那些俄国佬挠痒痒,他们甚至可能都打出了装模作样的默契配合也说不定。”
已经有些精神恍惚的保卢斯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清楚听到了保卢斯口中每一个字的亚当上校却是一脸的惊骇无比。
“你在说什么?保卢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曼施坦因元帅是元首钦点任命来解救我们的进攻大师,他在进攻指挥上的造诣无人能及,连塞瓦斯托波尔那样坚固无比的要塞都被他轻松攻下了。我甚至好奇俄国佬到底是集结了多么庞大的一支战略部队,才能阻挡住曼施坦因元帅的进攻步伐。”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和保卢斯已然是貌合神离的亚当上校却是在心中不住哀叹。
当初把曼施坦因元帅带来的希望给挡了回去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时间倒回到去年年底,那时候的第六集团军处境虽然危急,但怎么着也比现在这已经浑身僵死的状态要好上太多。
曼施坦因麾下的第四装甲集群从斯大林格勒南方向突入,在苏军的包围圈还不是那么固若金汤的时候一路向前狂飙猛进、势如破竹,距离最近的时候离斯大林格勒主城区只剩下了三十公里:坦克全速越野连一个小时都不用就可以跑完的距离。
那时候就连亚当上校自己都松了口气,以为噩梦般的一切终于要就此结束,伤亡惨重的第六集团军也是时候和斯大林格勒这个鬼地方说再见了。
但让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是,本应该下令部队即刻突围前去和曼施坦因会合的保卢斯,却在电报中以一句“未得到元首突围命令”为由,让亲自拍发了“我们这就去拯救你们!”电报的曼施坦因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保卢斯对元首的忠诚和狂热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他甚至甘愿为此戳瞎自己的双眼、弄聋自己的耳朵,让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也不去想一些事情。虽然他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但是包括我自己在内,很多的人从他拒绝承担突围责任、坚持贯彻元首命令的那一天开始起,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若干年后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经典金句的话,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亚当上校的日记本里不被世人所知。
保卢斯把因自己的决定而酿成的灾祸,通过主观意念上的转移刻意嫁接到了曼施坦因的头上。认为是曼施坦因出工不出力,没有彻底打通斯大林格勒外围的包围圈,才会导致第六集团军陷入今天的覆灭绝境。
至于这样的甩锅到底有多么离谱,眼下这种时候又会有谁去在乎呢?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的保卢斯,忽然间想起了自己昨天收到的报告中,提到的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