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百多号人吃一个月的口粮放给整个防空洞的平民而言仍旧是杯水车薪。

看着满心欢喜的难民人群中仅有的十几个男人将一箱箱的食物从车边抱走，虽说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拉夫里年科，紧接着上前在卡车旁边朝马拉申科开口发问。

“我觉得应该把这些留给战斗部队，也许那样能发挥的用处更大，这么做......哎，我也不是说这么做不好，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拉夫里年科的表情显得有些纠结，靠在车尾点了根烟的马拉申科倒显得一脸云淡风轻。

“我们战斗是为了什么？”

拉夫里年科一脸诧异。

“我问你我们战斗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当然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斯大林同志和苏维埃，这有什么值得再强调的？”

伸手将嘴边香烟取下的马拉申科轻轻谈了谈烟灰，嘴里冒烟间紧接着就给出了稍有不同的结果。

“你说得对，我们战斗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斯大林同志和苏维埃，但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什么？最本质的是什么？我们保卫的、用生命去守护的还有我们身后的人民，就是防空洞里快要饿死的那群人！”

“所有能参加战斗的男人们都上了前线，留在那个臭气熏天洞里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和年幼的孩子们。但在那些孩子们身上我能看到这个国家、围绕在红旗下所有民族们未来的希望，我们这一代人为了保卫祖国战死以后，流淌的热血会滋润这些新芽成为明天最璀璨耀眼的金色希望。”

“如果连这些孩子们、连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都守护不了，我们战斗的意义又是何在？要保护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拉夫里，我的老同学。”

很多时候从马拉申科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整个团里见识最多、学识最渊博的政委同志，也会因为此前从未听到过的原因而一时半会儿接不上来话。

眼下这相同的感受轮到拉夫里年科去亲身体验。

已经能够确定马拉申科说的话是正确无疑，但一时半会儿却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去加以回答，这便是拉夫里年科眼下最真实的心境。

“未来会更加美好的，拉夫里，但那不属于我们......属于我们这一代人拼了命也要去守护住的明日希望。”

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卸车过程并不算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本身就没剩下多少食物，差不多出动了一百多号人的手提肩扛之下很快就被清理一空。

所有计划之内该做的事情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但事到如今的马拉申科还留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他要给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留下一个指引前进的方向。

“我已经拜托了码头上的红军叔叔们照顾好你和你的妈妈，如果有困难和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们，就说是马拉申科团长留下的话。要是遇到恶棍抢你和你妈妈口粮的话也要及时去说，坏人们一定会被抓起来，那些叔叔和你信任的马拉申科团长一样都是最棒的红军战士！”

小小的叶戈尔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大块头英雄马拉申科点了点头，一个足以影响年幼孩子一生的决定已然在心中被播下了种子。

“好的，你崇拜的大英雄马拉申科团长要走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一个非常棒的礼物！”

礼物这个有些陌生的词确实曾经存在于叶戈尔的童年中，但是在枪炮声从祖国边境传来、自己的爸爸重新披上军装拿起枪奔赴战场的那一刻，这个曾经充满美好回忆与象征着父母呵护的词语就已然从叶戈尔的童年中被彻底删除。

但现在，马拉申科要重新给叶戈尔的童年中书写下这个已经被剔除掉的词语，就在现在。

“哈，没想到大了这么多！但你一定要保存好它，叶戈尔，等到你将来变成一个男子汉能真正顶起它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戴着它来部队找我，到那时我来亲自教你怎么开坦克。”

小小的脑袋上扣着大大的军帽，带着马拉申科额头余温的坦克兵中校常服大檐帽，被扣在了一个十岁小男孩的脑袋上的确有些不合尺寸。

一双小手举过脸颊有些怯生生地小心摸着自己脑袋上扣着的大礼物，面黄肌瘦的小脸蛋上很快焕发出一阵惊喜的笑容。

“这真的是我的礼物吗？马拉申科团长。”

“当然，你为了你妈妈表现得很勇敢，我批准你成为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的预备战士。长大以后记得来报道，我会亲自在坦克旁边等你！这是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一扫阴霾的马拉申科完全不带半点虚假言辞地向着小叶戈尔许下承诺，所言的每一个词都字字是真。

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伸到了年幼孩子的面前，连大手四分之一表面积都不到的小手使劲儿一挥击掌许下约定诺言。

做完了所有该做之事的马拉申科踏着最后的时间点悄然离去，留给身后孩子的只有那异常高大而有些长发飘飘的坚毅背影，脱下了军帽后的真正面容已然被镌刻在幼小的心灵间永世难忘。

“妈的，头发多久没剪了居然这么长，都快赶上娜塔莉亚了，操！”

没了帽子的马拉申科显得有些造型奇特地回到了码头船边，身后背着波波沙冲锋枪、手里提溜着马拉申科那把索米冲锋枪的拉夫里年科紧接着抬手一挥。

“你帽子呢？帽子怎么就不见了？”

抬手接过了拉夫里年科丢过来的武器，淡淡一笑的马拉申科依旧沉浸在方才的回忆之中。

“送人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居然送人了，那可是你的常服军帽，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送出去有什么作用？”

马拉申科并没有为完全懵逼的拉夫里年科说明情况，只是依旧面带微笑地登上了甲板。

“反正很快就有新的常服发下来了，连你也会有，与其留着扔在箱子里还不如送出去发挥点作用。你还站在那儿干嘛，上船！”

各种搞不懂的古怪情况已经让拉夫里年科显得有些放弃思考，索性摇了摇头之后紧跟着马拉申科的步伐最后一个登上了甲板。

前来接走马拉申科这一行百多号人的是一艘小货船，按马拉申科的估计最多也就比渔船大了一丢丢。

来的时候，这艘小货船上满载着足以让战斗继续下去的武器弹药，以及能让战士们维持必要体力和让难民不至于饿死的最低限度食物。

等到离开之时，船上装载的则是一支战痕累累的英雄般部队，一群失去了无数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自己红旗下誓言的最勇敢军人。

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的皎洁月光洒满了河面反射着银白色的荡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