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元首一手提拔起来的保卢斯也没有那些容克贵族出身国防军将领的臭架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他的教师父亲那样待人随和,总能令同僚和下属感到如沐春风。
奥斯海姆少将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见到保卢斯发火是什么时候,只感觉自己现在是从头凉到脚仿佛全身都掉进了冰窟窿里。
被司令官以“渎职”“犯罪”这样的词语加以形容甚至是直接开骂,但凡脑子没坏的人就必然能够理解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而奥斯海姆少将显然是个脑子够用的人,并且还非常聪明,足以脑补出电话那头的保卢斯此时此刻到底气成了什么鸟样。
“也许我会被枪毙了?大概最好的下场就是撤职回国?但愿能保留我的军衔和荣誉就再好不过了......”
也就是在奥斯海姆少将手握着话筒胡思乱想的当下,对着话筒胡乱发泄一通怒火的保卢斯也渐渐找回了冷静的状态,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之后紧接着便再次开口。
“听好了,奥斯海姆!我不想听你的那些战败理由,也不想听你在我这里吹嘘那些俄国佬有多能打,你应该知道上一个这么吹嘘的人最后去了哪里,对吧?”
奥斯海姆少将的确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保卢斯面前形容斯大林格勒是一座“巨人般城市”的人,是第14装甲军的司令官:维特尔.斯盖伊姆。
而在那之后不久,维特尔.斯盖伊姆便被保卢斯以“不再适合指挥战斗”为由给一撸到底解除了职务,赶回老家吃自己去了。
联想起维特尔.斯盖伊姆的遭遇,奥斯海姆少将竟然情不自禁中产生了一丝窃喜与兴奋。
自己难道不会被因此送上军事法庭吗?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像维特尔.斯盖伊姆那样仅仅是被撤职,保留军衔与全部荣誉回国等待后续命令,这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始料未及的最好结果。
电话那头的保卢斯可不知道奥斯海姆这边竟然在为了这么一点破事儿暗暗窃喜。
认为敲打和警告已经足够到位,稍事思考的保卢斯紧接着便调整了自己的语气,以不容否认的话语下达了更进一步的后续命令。
“你的下一步作战命令,奥斯海姆!赶在今晚天黑之前拿出真正的战果汇报给我,傍晚我会再一次打电话给你,到那时我希望能听到你向我报告喜讯的消息,而不是继续像现在这样为失败找借口来敷衍搪塞!”
???
什么?不撤我职?还要我继续指挥部队接着打?
一脸懵逼中陷入黑人问号状态的奥斯海姆少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给听错了。
想再次询问保卢斯把方才的话语重复一遍,可转念一想却又害怕保卢斯因此职责自己心不在焉而换来更大的惩罚。
手握着话筒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稍显犹豫了一下,打定主意赌一把的奥斯海姆少将,紧接着便向电话那头正在等待答复的保卢斯试探着开口。
“保卢斯司令,请问.....请问我能因此得到一些必要的支援吗?还有部队的伤亡该如何控制,我需要据此作出具体的作战部署。”
有一说一,差不多打了一早上且身为进攻方的情况下才死了五百号人外加二十多辆坦克,这种程度的伤亡虽然不小,但在高强度的攻坚作战中却算不上严重,甚至可以说仅仅只是擦破点皮的毛毛雨而已。
放在平时,这种程度的伤亡对于奥斯海姆少将来说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毕竟装备和士兵都是战争中的数字消耗品,打仗要是不死人那才叫怪事,关键就看任务目标进度如何以及有没有达成。
但被保卢斯一通臭骂之后的奥斯海姆少将现在却有些乱了分寸,甚至暂时失去了对战局的宏观判断和把控能力。
保卢斯心中的“可承受伤亡极限”到底在哪儿?这是眼下的奥斯海姆少将急于去探出底来的问题。
并没有电话这边忐忑不安中的奥斯海姆少将等待太久,保卢斯紧随其后给出的答案可以说是让人感到始料未及。
“如果你没听懂我刚才的意思,奥斯海姆,我可以再向你重复一遍。”
“你得到的命令是在今晚到来之前取得一些能摆在桌面上用来谈论的实际战果,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视作次要目标。”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最好现在就提出来,我不希望等到晚上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再被你当做搪塞失败的借口,这是绝不被允许的!”
中国人说话尤其是职场打交道时,总讲究一个寓意隐晦的弯弯绕,不喜欢开门见山地把某件事直接摆在台面上来明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此种说话方式的最恰当形容。
奥斯海姆少将不清楚保卢斯司令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还是单纯地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但总而言之,这么一道可以说是直接注定了很多德军士兵命运的命令,的确让奥斯海姆少将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
“好的,我明白了,保卢斯司令。我会忠诚地履行您的命令,并如实地贯彻它,将胜利的消息带给我们整个第六集团军。”
望着自己的直属上司终于撂下了手中的电话,被获准允许站在一旁旁听的首席副官亚当上校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个命令太冒险了,保卢斯将军。试想一下奥斯海姆少将会因为这道命令干出什么事来?多少个德意志军人的家庭会因此更多地失去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兄弟。”
“我知道您肩头的压力很大,但...但这还是有些太过于激进了。”
作为保卢斯身边的首席副官,亚当上校同保卢斯的私交甚密且关系一直保持的很好。
在工作中二人是上下级关系,但在没外人的情况下保卢斯更愿意放平姿态去和亚当上校聊一些真心话和实际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亚当上校敢以下属的身份去质疑保卢斯命令的原因,毕竟眼下的司令室里除了他和保卢斯就再没有外人。
听罢亚当上校一番言语过后的保卢斯显得不置可否、沉默不语,双手托住额头闭目凝思,有那么一刹那的瞬间就连保卢斯自己都对刚才的命令到底是否正确而感到迷茫。
就在今早,远在柏林的帝国元首希特勒向浴血奋战中的第六集团军拍发来电报,询问整个战役的最新情况,以及何时才能攻下这座以邪恶布尔什维克匪首斯大林之名命名的城市。
保卢斯手里捏着象征元首意志的电文在办公桌之后沉默了很久,心里虽然非常清楚前线的战况进展如何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说起,以及如何完美地向元首给出答复。
保卢斯非常害怕因为战事进展不利而遭到元首的斥责,他心里非常清楚因为自己的被元首看中提拔而导致的升迁速度过快,已经引起了柏林那帮人的隐隐不满甚至是强烈嫉妒,至少保卢斯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始终把指挥所设在能清楚听见开炮声响位置的古德里安大将被元首一撸到底,一个总参部出身只带过一年兵的镀金高参却被委以重任。
柏林那边的尸位素餐之人还只是把这事儿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在谈笑风生,但身在前线的保卢斯却是听说有很多同古德里安大将关系很好的人对这事儿相当鄙夷。
甚至就连那些和古德里安关系一般般的老牌前线将领也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将自己称作“步兵连总参谋长”,借此来讽刺自己。
连长,这是一战结束后保卢斯拿到的第一个军官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