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正面防线上抗击德军冲击的任务交给了罗斯科夫中校率领的第99坦克旅,一鼓作气把所有筹码全部压上的马拉申科,发疯一般地带队冲击着那些离开了阵地、手头只有轻武器可用的后方德军步兵。
眼看有希望攻破当面苏军防御阵地的德军装甲兵又开始有些畏首畏尾,菊花后面那些步兵一旦扛不住的话等同于后路就被断了,在战局没有最终一锤定音尚在天秤摇摆的情况下这是无法容忍和承受的灾难性失败。
迫于无奈之下的德军装甲兵们又分出一部分可以有效对付马拉申科的兵力折返出击,正面攻势却依旧保持高压态势牢牢咬住死活不松口,对于这座拖拉机厂的志在必得让同样发了疯一样的进攻德军彻底杀红了眼。
这场本应是德军突击,苏军防守的战斗打到最后,直接演变成了一场突击与反突击的残酷大混战彻底厮杀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从城内四面八方闻讯后源源不断赶来的工人武装队和建制不一的红军战士们,就好似添油战术一般不断投入进这个把狗脑子都快打了出来的残酷战场紧急支援,为己方的胜利天秤不断增加后续砝码。
用三个步兵师加一个建制不全略有损失的装甲师发动此次进攻,原以为志在必得、手拿把攥的德军在强大的不屈意志面前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凶猛凌厉的战争巨斧直接砸在了刚毅不屈的赤红铁强之上断了斧柄、鲁钝了斧刃。
在夕阳彻底落下的余晖散尽之时,最先撑不住劲儿的德军,在一个多小时时间里丢下了足足一千多具尸体和三十多辆熊熊燃烧的坦克残骸溃退下去,狼狈不堪的头也不回阵势再也不复进攻发起时的凶狠异常。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之后,马拉申科的无线电通讯频道中永远失去了太多还尚未来得及去熟悉和认识的年轻声音。
kv1重型坦克和玛蒂尔达、瓦伦丁、t34中型坦克的五十多辆残骸混在一起熊熊燃烧,照亮了已经被暗黑色笼罩的夜空点亮着生命逝去的火光。
掀开了头顶炮塔舱盖的马拉申科感受不到一丝胜利之后的喜悦,空气中飘荡着的浓烈血腥味和淡淡的人肉焦糊味道混杂在一起足以让常人呕吐不止。
无神的双眼扫视过眼前这片残骸遍布被鲜血完全浸染到饱和而血河横流的焦土,撑过了这最艰难一天的马拉申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彻底垮掉。
“终于,结束了......”
夜以至深,累到几乎连走路力气都没有的马拉申科,背靠在厂区炮击废墟后面新搭建起来的临时团部帐篷内一堆炮弹箱上,连指头都在打颤的手中握着的是彼得罗夫政委刚刚递给他的热腾腾饭盒。
“城里的居民刚刚给我们送来的晚饭,听说是一直留着到现在的最后一头肥猪,送饭来的老婆婆叮嘱我们一定要吃完好好恢复。”
彼得罗夫政委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感动的味道,已经累到甚至没力气张嘴吃饭的马拉申科瞅了一眼饭盒里热气腾腾的大块猪肉汤。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马拉申科在诱人美味的驱使下终归还是强打起意志,抬起了抖个不停的右手握住了勺子。
将食物慢悠悠地一口接一口送进了嘴里,快要垮掉的身体在勉强恢复了一丝力气之后随即一边吃着一边开口发问。
“伤员们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的药品还够吗?”
在马拉申科之前已经解决了晚饭的彼得罗夫政委手里正拿着刚刚统计出来的具体清单,坐在指挥桌前的椅子上随即向着马拉申科给出了答复。
“医疗用品的问题不必操心,我们现在是背靠着一整座城市在打仗,如果缺什么东西的话还能从伏尔加河上连夜运过来,后勤保障方面没有问题。”
“至于伤员那边的情况,城里陆陆续续赶来的医疗人员数量不少。我刚才去看了一下,除了实在救不回来的同志以外剩下的都可以保住性命。”
没用一会儿就将饭盒里的食物给扒拉干净,抬手锤了锤胸口往下压了压食物的马拉申科紧接着回道。
“我去医院那边看看,团部这边就先交给你了。”
“现在过去?你确定?”
马拉申科有些不明所以,彼得罗夫政委的反问来的很是突然。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有什么不能去的理由吗?”
望着马拉申科的一脸疑惑,兀自摇了摇头的彼得罗夫政委转而再次开口。
“没什么,只是你刚吃完饭,现在就过去的话我怕你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那里的味道现在不比屠宰场差多少,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通过彼得罗夫政委的表情和语气暗示大致能够想到野战医院里现在是个怎样的场景,但仅仅犹豫了数秒后的马拉申科终归还是继续向前迈出了步伐。
“希望别给真的吐出来就好......”
目送着马拉申科的背影掀起门帘走出了帐篷,缓缓摇了摇头的彼得罗夫政委随即转过身去开始继续批阅起刚刚送来的损失清单。
野战医院就在距离团部仅仅一百多米外的地方,一间原本的储物仓库现在成了救治伤员的集中之地。
刚来到野战医院门口的马拉申科正准备抬手推门进入其中,却不曾想面前的门板在猝不及防之下先被人从里面给拉开,手里端着个盆的白衣护士差点没跟马拉申科装个满怀。
“你是...安雅?”
“马拉申科团长?”
一眼望去中都瞬间互相认出了彼此,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接下来该说点啥的马拉申科有些大脑当机愣在了原地,最终还是同样有些面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安雅最先从发愣中回过了神来。
“团长同志,我先去把东西倒掉,有时间我们再聊。”
当安雅端着手里的盆走过身旁的一瞬间,马拉申科这才注意到了盆里装着的东西,一股浓烈的刺鼻血腥味随之瞬间扑面而来。
盆里装着的东西,是满满一盆刚刚截肢下来的残肢断臂。
不知是为什么,原本目的是打算直接进去探望伤员们的马拉申科在遇到安雅之后突然就地停下了脚步。
那盆里装着的东西至少从面容上来看并没有让安雅表露出任何的不适,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安雅也是和其她同龄的女孩子们一样感到恶心不适、无法接受,但至少在现在看来用“已经麻木”这样的方式来对其加以形容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将手中盆里装着的东西倒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土坑里后立刻转身原路返回,令安雅没想到的是马拉申科竟然还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这些事情只有你做吗?为什么不找个男人来干?”
平心而论,马拉申科觉得这种处理断胳膊烂腿儿的活儿交给个小姑娘来干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即便这是战争年代人手紧缺,但终归还不至于被逼到这种份上。
“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符合条件的男同志都上前线了,我们女人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
安雅的一头金色长发照例像上次一样被刻意盘进了头顶的护士帽里避免妨碍工作,静静矗立在面前显得稍微有些拘谨的面容不禁让马拉申科有些感触。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像安雅这个年纪应当还在憧憬着未来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