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毅的话语声回荡在方面军司令部的空气当中,掌握着莫斯科乃至整个苏联命运的朱可夫不禁露出了一丝轻松又裹挟着胜利的笑容。
这天下午,远在图拉市外围郊区二十三公里左右的马拉申科向朱可夫发来电报,称其所率的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已经和发起反攻的三个步兵师汇合,正在朝德军第四装甲师残部和大德意志步兵团大部防线发起攻击。
截止发报时间时马拉申科称德军的防御异常凶猛,甚至不惜调动预备队和马拉申科所部玩起了阵地前依托有利防御阵型的对攻。尽管部队损失不小,但马拉申科在电报结尾还是向朱可夫保证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洞穿德军的野战防线。
当天的时间是12月5日,这一天不光是决定莫斯科会战转折点到来的一天,同样也是让古德里安终生难忘的下坡路起点。
夜晚的莫斯科郊外天寒地冻,白天时能够让人勉强感觉到那么一丝温暖的阳光已经彻底不复存在。灯火通明的前线指挥所中,满面愁容的古德里安正在手握电话筒和博克元帅进行着让人无比绝望的通话。
“你的指挥所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向我汇报说已经开始脱离图拉市的战斗转向莫斯科,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准确的结果?”
手握话筒的古德里安明白,天寒地冻加之糟糕的战况已经让内心中焦躁不堪的博克元帅对战局产生了一丝误判。
话筒那头的博克元帅很显然误以为古德里安是在距离前线比较远的地方指挥战斗,否则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传来具体战况的确切消息。
但事实却是严以律己的古德里安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部队,古德里安崇尚的军人信条之一就是一定要把指挥部设在能够听到炮声的地方。为了能对战事和部队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不让战机从自己手中溜走,古德里安一直都待在距离战场和麾下士兵们最近的地方。
到了眼下这种关头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深谙博克元帅眼下处境一定比自己更糟的古德里安并没有在电话中多做辩解与争执,而是在轻轻一叹之后以相对平缓的语气向博克元帅开口说道。
“我和部队在一起,元帅,就在能够听到炮声的地方。”
对于古德里安静如止水的回答,电话那头的博克元帅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赫普纳的第4装甲集团军被阻止了,古德里安,霍特的第三集团军也是一样,他们在距离莫斯科城区35公里的地方耗尽了力气,现在被迫转入了原地休整。我刚刚还收到第9集团军的电报,俄国人的一支庞大集群正在借着夜色朝他们的两翼运动,战斗预计会在天亮后立刻爆发。”
古德里安知道电话那头的博克元帅想从他这里获得些什么,但当军人的天职和眼下糟糕的战局重叠在一起后,始终无法将善意的谎言说出口的古德里安最终还是选择了道出实情。
“我的第2装甲集群已经被阻止住,元帅,俄国人从北面调来了一批又一批部队向我们发动反攻,战斗进行地非常惨烈。现在我的第2装甲集群不但已经被阻止住攻势,并且还得后撤,形势现在已经站在俄国人那一边了。”
显而易见,电话那头原本期望着古德里安能带来些好消息的博克元帅对此很是惊愕,他不理解三天之前还在向图拉市发起猛烈攻势的第2装甲集群怎么就会败的这么快。
“发生什么事了!?古德里安,三天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得给我一个清楚的解释。”
已经预料到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博克元帅会如此发问,一直隐瞒着部队真相报喜不报忧的古德里安终于决定将所有的负面消息和盘托出。
“我手里现在拿着一周内的伤亡情况报告,元帅,这上面很清楚地写着光是冻伤截肢的士兵和军官就有368人,这仅仅只是一周内的数字!今天傍晚的时候我去视察了我们第二装甲集群的野战医院,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他们刚刚挖好一个坑,要知道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进行破土工程是非常艰难的。”
“我走上前去拉住了一名手里握着铁锨的士兵询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去挖一个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军事价值的大坑。”
“那个士兵指着身边的一堆冻土块告诉我有一个坑刚刚填平,那里面装满了被冻得僵硬的尸体和手术截肢,现在他们要挖一个新的坑出来继续重复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士兵的尸体已经储存满了,根本没有地方摆放了,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来自古德里安口中的失声反问震慑着博克元帅的内心,房间中不断跳跃着的温暖壁炉火舌无法带给博克元帅冰冷的心中哪怕一丁点温暖。
望着窗外寒风呼啸的萧瑟夜空,内心已经沉到了极点的博克元帅竟一时失神中失声发问。
“古德里安,现在室外的气温是多少度?”
对于博克元帅的语气平淡发问,古德里安并没有做丝毫的犹豫,转而以相同的语气脱口而出。
“零下50度,元帅,这是半个小时前刚刚送来的温度。”
对于古德里安的回答显得有些意料之中,语气依旧非常平淡的博克元帅最终向古德里安下达了稍显无奈的命令。
“暂停攻势吧,古德里安,但是先不要后退,这是元首才能决定的事情。”
12月5这一天对于莫斯科战役乃至整个苏联来说都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天。
这一天,在环绕包围莫斯科城外300公里的半圆形阵地上,包括古德里安第二装甲集群在内的所有前线德军攻势都被制止住了。德军试图在1941年结束战争的最后希望彻底破碎化作了泡影,屹立于白雪皑皑大地之上的克里姆林宫就像是触手可及的星星一般实则远在天边。
意志尚且还算坚定的古德里安至少没有流露出太过悲观的情绪,但前线上与古德里安同级的其他德军将领可就不是这样了。
担任第四军团司令的克鲁格元帅对自己的参谋长勃鲁门特里特悲观地说:“从现在开始起,我们将会成为德国历史上的罪人,至少在1941年的历史上会是如此。”
而作为对克鲁格元帅悲观话语的回应,第四军团参谋长勃鲁门特里特在总结今日的日记当中悲观地写到:“我们想在1941年打败俄国的最后希望,已经在最后一分钟彻底化成泡影了。”
在多年以后对于莫斯科战役的回忆当中,古德里安曾这样提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必须做出这样的一种决定,没有比这再困难或是更糟糕的事情了。我们对莫斯科的进攻已经失败,我们英勇的部队所付出的一切牺牲和冰天雪地下忍耐的煎熬都已经归于徒劳,我们遭受到了最可悲的一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