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美黛笑了笑:“野比副机关长。”
“您这是在故意拿我逗趣,”左伯鹰笑道,“是于芳菲。”
小野美黛大吃一惊:“于芳菲?共荣协会的秘书长于芳菲?”
左伯鹰点点头:“谈会长说她是绵谷晋夫的人,果然所言非虚。我知道那个人死后她来投效了总领事,但如今看来,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她仍然是特务机关的人。”
“她曾经是政保局谢局长的属下,”小野美黛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受绵谷晋夫驱使了吗?”
“我不知道,眼下除了于芳菲自己,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小野美黛点点头:“这些事情,不知道也不会影响什么,只不过总领事会因为藤井寿而专门请您过来一趟,看来是要腾出手处理掉这个麻烦了。”
“是的,藤井寿已经耽误了我们太多时间,也占用了我们太多精力,总领事忍他很久,现在是时候清除障碍了。”左伯鹰向小野美黛鞠躬,“那么我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
藤井寿不过是个小角色,于芳菲同样,栖川旬会想办法处理掉他们,但是却不打算为此大动干戈,他们只是个幌子,而她真正交给左伯鹰的任务却并非他们。
左伯鹰从办公楼里出来,坐上自己的专车,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翻译后的密电,这是一份由重庆发来的情报,上面清清楚楚地标着一个人,寒山,重庆潜伏在滨海的高级特务。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搜索范围,滨海眼下由领事馆、特务机构、滨海市政厅和陆军军部四大机构并立,其中领事馆负责市政厅的情报工作,而特务机构则负责军部,藤井寿早就没有了为国尽忠的考量,他如今一颗心都在如何扳倒栖川旬上,显然不能指望他来甄别这颗钉子。
但这件事他却对小野美黛隐瞒了,因为栖川旬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明确表示,“不可以再被第三个人知道”。
她或许会告诉小野美黛,那毕竟是她左右手一样的秘书,但那是她的事情。在真相水落石出,或者寒山顺利落网之前,左伯鹰知道自己一个字都不能向外泄露。
寒山,这个埋伏在滨海的钉子,会是谁呢?他几乎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谈竞。
但是谈竞被怀疑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几乎一有风吹草动,他马上就被架到风口浪尖。曾经归谈竞统领的那些贩夫走卒如今已经全部交到左伯鹰手上,他细致地审问了他们每一个人,最终一无所获,因此不得不将他对谈竞的怀疑原因归结为自己神经敏感——一个中国人进入日本高级情报部门,本就是一件令人侧目的事情。
但寒山会是谁呢?他应该不在领事馆,左伯鹰心想,领事馆除了谈竞,已经没有第二个中国人,而军部则清一色是日本人当家,那就是市政厅了,那是个中国人扎堆的地方,况且汪伪的人也并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听话。
他心思动了起来,在后座吩咐司机:“去共荣协会。”
滨南晚报社的牌子被拿下来后,这栋建筑的影响却没有消失,住在附近的居民依然称呼它为报社大楼。左伯鹰在办公楼前下车,大楼对面的书店醒目地挂着一块白到刺眼的牌子:新到旧书三本。
旧书有什么好叫卖的。左伯鹰心里腹诽,他没将这块牌子当回事,兀自推门进楼,向迎上来的人道:“你们会长在吗?”
“在的,请问您有预约吗?”
左伯鹰失笑:“果然是做会长的人了,我没有预约,你去告诉他,就说左伯鹰请求拜访。”
他很快被请进位于三楼的会长办公室,谈竞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摆开茶具泡茶,见左伯鹰进来,急忙起身:“署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会长。”谈竞说的是日语,于是左伯鹰也用日语回复他。两人分宾主落座,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并问候谈竞在新工作上可还顺利。谈竞原本提着一颗心,以为左伯鹰突然造访是有什么发现,眼下觉察出他只是一时兴起,便也放松下来。
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谈竞亲自将他送上车,两人隔着窗户道别,在目送丨警丨察署的车离开时,他看到对面书店那个白晃晃的牌子仿佛挂的更显眼了一些,那个中年男人藏身柜台后,一双眼睛在街上乱瞟,满脸浮躁不耐之气。
谈竞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那块牌子是在一天前挂出来的,谈竞第一时间看到,算是确认了那人的确就是山顶,可他到滨海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发出会面讯号,在这么多天里,他又去做了什么?
他对这个人产生深切怀疑,并且下定决心在这份疑虑没有打消之前,绝对不会对他曝光身份。牌子挂出来,却一连数天没有人前去对暗号,山顶看起来也着急得很,于是在“旧书三本”之后,那家书店又陆续挂出了“杂志三本”“外文书三本”与“善本三本”。
谈竞暗自发笑,他知道单线联络失效后,联络员会第一时间上报组织,拟定搜寻或者救援方案,他们或许会将王老板再派回滨海,毕竟那是与谈竞一起合作,有过了解的人。
那个曾经试图将他送到日军铡刀下的人还深深潜伏在从重庆到滨海的这段距离里,戴老板不是一个能在卧榻之侧包容利刃的人,谈竞心想,那个能够得着栖川旬的人,应该并不在他们这一系统内,然而想将他们送上铡刀的人,却定然是战友无疑。
被策反的战友就是敌人,他第一次行动失败,必定会着急开始第二次。
谈竞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军用望远镜,站到窗前。
秘书敲响办公室的们,谈竞慌忙回到办公桌前,将望远镜藏好,随便拿过来一叠资料:“请进。”
一封信被递到他的桌头:“会长,有您的信。”
谈竞嗯了一声,将信拿过来,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但落款却让人触目惊心:裘越。
已经死在丨警丨察署牢房里的那个图书管理员,裘越,井绳,他的入党介绍者,他的联络员。
他猛地站起身:“谁送来的这封信?”
秘书像是被他的动作吓到,畏畏缩缩地回答:“邮差……”
“知道了。”谈竞慢慢坐回椅子上,拇指反复婆娑那个名字。裘越当然不可能活过来,是有人借他的名字给自己写信,好引起他对这封信足够的重视。
秘书点了点头,想要退出去,谈竞又叫住他:“于芳菲在做什么?”
这是他交给秘书的第一个任务,盯住于芳菲,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
这位秘书先生不是一个谍报人员,这一点非常可惜,但谈竞没有别的人可用,他并没有处在情报部门,在没有人盯着他的同时,也使他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