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绪激动地喘了口气,端起一只陶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一碗凉水,快速平复心情,瞥他一眼,道:“这是上级的决定,你同我争执也没有用,最多我将你的意见传达过去,但我认为,没这个必要,就算不是立给栖川旬,而是给于芳菲,你都需要这个功。”
谈竞最终放弃争执,他以后还要和王老板继续搭档,因此最好不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同自己的搭档弄僵关系。现在不是“立功”的好时机,但立了应该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栖川旬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但于芳菲不是,如果这个“功”能打消于芳菲对他的怀疑,那也算是个不错的成果。
陪他一起表演这出戏的是地下锄奸队,他只知道这个笼统的名字,剩下便一无所知。王老板居中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或许是别人安排的,对于谈竞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在预定的时间到达预定的地点,然后做需要他做的事情——真是一个索然无味的流程。
行动目标是政保局的一个文员,平日的工作就是想办法策反重庆和延安两方能联系上的高官,称不上成效斐然,但也足够他在保住现在位置的基础上,凭借年龄争一争更高的职位。
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暗杀,使他们失败的人当然就是谈竞,锄奸队的人将在收到约定好的暗示后撤离现场,留下“挫败敌人阴谋”的谈竞接受生还者涕泪横流的感谢。
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因为没有人想到锄奸队会贸然对这个没什么威胁的人出手。但就在行动的那天早上,谈竞却莫名感到心神不宁,这种慌张感让他一阵心悸,忍不住再次请求王老板取消计划。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王老板安慰他,“这种事情,我们和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做了,你不要紧张,也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也是有经验的人,如果出现意外,会自己随机应变的。”
“可我觉得很不安……”谈竞用力皱着眉,撑起自己的肋骨做深呼吸,他是真的不安,额头上甚至开始冒冷汗。
“不要想那么多。”王老板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来接他的车已经到生煎馒头店门口了,王老板陪着他一同走出去,手里还捧着一个油纸包,在谈竞坐进车里之后,谄媚地递给他的司机,“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司机不好意思当着上司的面收受贿赂,因此一本正经地拒绝,直到谈竞在后座咳了一声,冷淡地开口:“一份生煎而已,推让什么?给你就收下,记号这家店的位置,以后或需要常来替我买生煎。”
按照原计划,在他到达办公室的四十分钟后,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告知他今日锄奸队的行动,然后他就一边赶往现场,一边快速通知丨警丨察署前去抓人。
他会比左伯鹰晚一步到达现场,按照原计划,在他到的时候,目标人物刚刚死里逃生,而锄奸队的人则溜得一个不剩。约定的暗号是“卖报,滨南晚报”,由盯着左伯鹰的同志传递,当丨警丨察署的车开出大门后,这个人就会抄近道快速赶往现场,喊出这声暗号。
谈竞在心里反复推演整个计划过程,寻找每一份可能出事的漏洞,可心里依然慌乱,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电话在他到达办公室四十分钟后准时打了过来,但内容却完全出人意料。
“出事了。”电话里只有这三个字,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忙音。这是个他从来没与听过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背景音是满片的杂乱,他甚至隐隐听到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出事了,冷汗一瞬间浸透衬衫,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一整个上午毫无音讯,下午依然。谈竞强迫自己安安稳稳地呆在椅子里,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人确定安全后来主动联系他,如果计划暴露了,那么他任何与此有关的行动都会连累到自己。
一整天没人联系他,紧接着是一整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熬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金贤振来跑来给于芳菲送吃的,跟他碰了一面。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接没接到消息。”金贤振道,“我们那死了个人,不知道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反正是搞暗杀的,要动我们的钱主任。”
钱主任!钱主任正是锄奸队的目标人物。
谈竞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金贤振瞅着他的脸,忽然笑了一下:“看来这事儿你知道,你参与了?”
他猛地一慌,但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慢慢笑了一下:“开什么玩笑。”
“那你的反应不对。”金贤振的笑容有些促狭,他伸手去掰谈竞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正确的反应应该是这样……”
一个大吃一惊的表情出现在金贤振脸上,他倒抽一口冷气,紧张地瞧着自己,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他死了吗?”
这的确是正确的反应,在金贤振做出表情的第一秒钟,谈竞猛然反应过来,一个对暗杀计划一无所知的人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的确应该是这个反应。
“但你也不用太紧张,除了我姐,应该没人会来问你。”金贤振揉揉自己的脸,看着他笑起来,“放心,人已经死了。”
所以他没有机会出卖你。
金贤振离开的时候,心情颇佳地吹着口哨,留给谈竞一个吊儿郎当,摇摇晃晃地背景。这个人太懂得游戏规则了,在他找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专门找了办公楼后停车的空地,天开地阔,没有任何隐藏,或安装窃听器的地方。
一整个下午毫无音讯,谈竞强迫自己呆在椅子里,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人确定安全后来主动联系他,如果计划暴露了,那么他任何与此有关的行动都会连累到自己。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他家里的电话响起来,谈竞几乎是扑过去拿起听筒,但电话对面的却是左伯鹰,他语气轻快又愉悦,笑眯眯地问他:“秘书说谈君你想要与我共进晚餐,可惜我现在才刚忙完,不知道还有没有一顿免费晚餐的机会。”
“没有了,”谈竞毫不迟疑地拒绝他。左伯鹰沉沉笑起来,谈竞知道他等待的不是晚餐,而是电话,或是那个打电话的人。
他接着补充:“不过可以有一顿早餐……因为你迟迟没有回信,所以我吃过饭了。”
“实在不好意思,下午有一个突发事件,就一直在忙那件事。”左伯鹰像模像样地道歉,“我一定会准时赴约,请将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提前知道您要问我什么事情。”
“于芳菲,”他说,这个借口是早就想好的,“她曾经和绵谷晋夫有秘密往来,现在又被安排到我身边,我想知道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