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孤峰宿雨中

怀恩说：当时老奴确实心有顾虑，想着当初皇上因吴皇后杖责万贵妃，而要废后，得到太后的支持，因此…

太后说：因此你以为我和万贵妃是一伙的？

怀恩说：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但为保陛下骨血，不得不小心谨慎。殿下刚出生时，头顶有一寸左右没有头发，后来偷偷请太医整治，说是纪氏孕中服用了“追胎夺魄散”，这是用地胆、天雄等毒物制成的一种毒药，历来为宫中所禁，纪氏想起万贵妃逼她喝堕胎药一事，想必那药里加入此毒。虽不致命，却可让生下的孩子有如失去魂魄，状近痴呆。好在殿下有老天护佑，殿下天资聪慧，又少年好学，只是落下了孱弱多病的病根。

太后说：怀恩啊，万贞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一心想要专宠，不容皇帝身边有其他女人，不令进幸，才让皇帝在藏书阁临幸纪氏那个宫女，怀了身孕。她自己的孩子夭折了，便不容其他女人怀皇嗣。我当年支持皇帝废后，却没料到她嫉妒心如此之强，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心狠手辣。

怀恩说：太后怎么断定这一切都是万贵妃所为？

太后说：成化五年，柏贤妃生下皇子祐极，长到两岁的时候，那孩子聪明可爱，甚得皇上喜爱，立他为太子，没几天突然患病暴毙了。再加上那两年宫中后妃一旦得了子嗣，往往会夭折，我就知道其中大有蹊跷，一定是有人对皇嗣下毒手。樘儿刚立太子一个月，纪淑妃突然暴毙，张敏服毒自杀，我立即把樘儿接到身边来抚养。皇帝登基八年还没有子嗣，好容易得了这个孩子，樘儿将来是要继承大明宗庙的，我又岂能让她再次得逞？

怀恩说：还是太后有先见之明。可终归没有她残害龙嗣的证据。

太后说：我要是有先见之明，祐极和其他皇子也就不会死了。不过自从我把樘儿接过来之后，她见太子已立，也不再对其他妃嫔下手了，分娩的喜讯也陆续传来：邵宸妃生了祐杭，张德妃生了祐槟，还有姚安妃、杨恭妃、潘端妃、王敬妃等陆续诞下麟儿。只有她满怀苦闷、日夕怨泣，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怀恩说：殿下将来继承大统，一定不会忘了太后抚育庇护之恩。

太后说：这次樘儿生病，不能不防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又作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加派人手看护，太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要用平日里最忠心的奴婢，太医开的药方要派亲信去抓，熬好的汤药也要仔细检查，确保无毒再让太子进服。

怀恩说：是。老奴会全力保护太子周全。

太后起身向殿外走去，怀恩恭送出门。德清公主早在门口迎候，太后对她说：你身子也刚好些，需要休养，也别在外面太久了，再受了凉，也让你皇兄多休息，别缠着他。

公主说：知道了，皇祖母，我这就回宫。说罢她送太后出门。

太后前脚出门，陆博瑜就听得一边墙壁敲了三下，知道是林岳示意他开门。便道：林大哥，你等着。他刚才看到怀恩开启机关，于是摸到床架上方机关处，按动按钮，墙壁开启，林岳、太子和林峦三人被缓缓送了出来，林岳和林峦从床上跳下。陆博瑜问：还顺利吗？殿下感觉如何？

林岳说：还算顺利，真气推动解药，顺着全身筋脉走了一圈，将蛊毒暂且压制住了。

太子脸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两颊现出潮红，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坐在床上对林岳拱手说：谢谢恩人相救，我好多了，头也不疼了。

林岳看着两人说：你们二人长得还真有八九分相像呢。

陆博瑜说：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在明朝的真实身份是太子替身。

太子对陆博瑜说：真有你的，竟连皇祖母都瞒过了。

陆博瑜说：刚才吓死我了。好在装病，要是正常交流，一定露馅。

太子说：正常交流你也很像我，你可是经过怀恩公公专门挑选和训练的，你忘了？

陆博瑜摸着脑袋，尴尬地“嗯”了一声。

牟斌刚走进来，德清公主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送走了皇祖母，我又来了。樘哥哥，你终于醒了！

太子说：刚才我的周身骨架像是被拆解了一遍，又重新接上，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有力气了。

见到太子能坐起来，气色如常，公主跪在地上谢林岳道：感谢林大哥救命之恩！

林岳说：快请起，林岳答应的事，自然会尽力。

德清公主说：林大哥，我也会答应你之前的要求，等怀恩公公过来，就让他送你们兄弟出宫。

太子问德清公主：柠妹妹，我让你查访我母妃的家世，怎么样了？

德清公主说：我们打听过了，大藤峡有一户纪姓人家，但是却没有女儿，而且也没人听说过你母妃的名字。

太子神情落寞地说：是了，我母妃进宫的时候是个宫女，名字一定改了，让你们去大海捞针，也着实为难你们了。他又关切地问：柠妹妹，你的毒解了吗？

德清公主说：解了，我们兄妹多亏了林大哥相救。

太子看着林岳，感激地说：多谢你救了我妹妹，我宁愿我不得救，也要我妹妹活命，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得心安。

德清公主说：樘哥哥，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活下去的。

林岳点头道：你们兄妹如此情深，也是难得，你们是亲兄妹吗？

陆博瑜也想知道，公主为何对他皇兄如此之好，竟愿和他同中蛊毒，舍身相救？

太子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林岳笑道：我感觉你们比亲兄妹还亲。

德清公主说：我母亲曾是王皇后侍女，被皇帝宠信，万贵妃知道消息后，便要处死我母亲，当时我母亲也被发配到安乐堂，母亲怀有身孕，不敢与人言，当时一个叫颖年的宫女得知情况，同情我母亲的遭遇，我母妃和颖年结成患难之交，我母亲才知道颖年也在偷偷抚养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我母亲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经历，所以她给了我母亲很多照应，我母妃得以平安生下了我。

公主说道这里，陆博瑜便猜出，她说的这个女人便是太子的母妃。

公主继续道：后来皇兄六岁那年，终于和父皇相认，被接出安乐堂，我母亲还去送颖年姐姐，没想到那竟成了她们最后一别。颖年被封为淑妃，她去找皇后替我母亲说情，希望皇后能看在昔日伺候过她的情份上帮我母亲，皇后得知情况后，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得知他又多了一个公主，也很是惊喜，下旨将我母亲接了出来，封为荣妃。我母亲第一时间是去找她的颖年姐姐，然而永寿宫却挂满了白幔，我母亲得到的是纪淑妃自缢身亡的消息。但我母妃一直不相信淑妃会自缢身亡，在安乐堂，那么艰难的日子她都熬下来了，为何册封妃嫔后却想不开，何况她还有孩子。我记事之后，我母妃便把这些事告诉我，让我把樘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她经常带我来看望樘哥哥，樘哥哥一直对我也很照顾，总是将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我。

林岳问太子道：你母妃的名字叫纪颖年？

太子点头道：是的，你来自大藤峡，可认识她？

林岳思考片刻，摇头道：我在大藤峡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女子。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来自大藤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