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无事,晚上,天色已黑,陆博瑜正在看两只飞蛾在日光灯下旋转飞舞,只听到一阵蹬蹬的楼梯声,哨兵已经跨立笔挺站好了,然后边敬礼边齐声高叫:首长好!这时才传来趵趵的皮鞋踏楼板的声音,那声音不急不慢,很有节奏感。一个哨兵早早就把门打开,然后两个哨兵又以标准的军姿跨立在门口。陆博瑜光听这一阵动静就知道大人物登场了。
进来的是副政委何春来,后面跟着保卫股长冯祥,两人都穿着长袖夏常服衬衫,戴大沿帽,显得格外正规,冯祥手里还夹着个黑皮面大本子。何副政委脸色严峻,伸手一指说:把桌子调整一下。
冯祥立即把靠墙的办公桌转了九十度,然后迅速拿了两张椅子放在桌子一边。此时桌子横在三人之间,副政委和保卫股长坐了,副政委摘下帽子放在桌上,还调整了一下帽子让帽沿正对前方。接着对陆博瑜说:你坐对面。陆博瑜拿小马扎坐下,仰望两人。他发现对面副政委的目光和他面前帽子上的军徽一样闪亮。
副政委一字一板地说:根据团丨党丨委指示,由我和保卫股长对你进行审讯,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陆博瑜说是。心想:审讯?会不会有大刑伺候?
何副政委接着便抛出了第一波问题:你那台笔记本电脑什么时候购买?在哪里购买?花了多少钱?
陆博瑜都一一作答,何副政委又问:你的电脑就只是放在你的房间里?放了三年?然后就只是用于写稿子而没干其他事?
陆博瑜回答的很肯定:是的。
何副政委问:既然你是写稿子,里面的那些军事资料是怎么回事?
保卫股长补充道:虽然团里把你的电脑格式化了,但根据师首长指示,这事要一查到底,我们又通过技术手段把你电脑里的内容恢复了。
何副政委接过话头道:所以我们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
陆博瑜回答:我们团列装新装备,要宣传成典型,我当然要写军事方面的稿件。
副政委又问:那里面有一千多份稿件,你都是怎么拷进去的呢?
陆博瑜说:我在网管室刻的碟。
谁帮你刻的?是张睿吗?
他不知情。我乘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刻的。
一共刻了几次?碟片现在哪里?
两次,碟片拷到笔记本电脑后我就销毁了。
副政委见陆博瑜回答的很顺溜,突然把桌子一拍,声音提高了八度说,指使你的幕后黑手是谁?
陆博瑜一脸蒙圈,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副政委看他不说话:又问:这么问吧,你和境外组织的联系人是谁?
副政委和保卫股长目光严厉地瞪视着他,像是要看穿对面这个怪物的每一个表皮细胞。陆博瑜发现何副政委扭曲的脸有点好笑,那溜圆的眼睛像是猫头鹰在夜里发现了田鼠,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点事竟然被无穷发酵,提高到这个政治高度,现在他在首长眼中俨然是个准间谍了。他真想说:我认识你妈!话到喉咙最终还是忍住了。在这里的一切发作都无济于事,只会自讨苦吃。他苦笑道:没有唉,首长,我是你接过来的兵,你还不清楚我吗?
他没想到副政委这么快就不认识他了,他还想问:首长,我帮你垫的你战友吃饭的一千五百元钱还记得么?啥时候还我?
对面的瞪视持续了十分钟,一个晚上两个小时的审讯最终没审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何副政委走之前还说:你要是想起什么来,随时报告。你只有如实交待,组织才会对你从轻处理。
第七天是陆博瑜关禁闭结束的日子,不过杨秀兵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团里决定延长时间,再关陆博瑜七天禁闭。这是条令规定的行政看管的最长时间。
陆博瑜一脸蒙圈地问什么原因?股长娓娓道来,炮十五团上次那个间谍,就是关到第七天,然后首长说再关七天,他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崩溃而招供的。所以,你要怪就怪那个间谍吧,他们让首长对这类事都绷紧了神经。
晚上,一营教导员周珏来看他,得知情况说:没事,反正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在这里挺好,又不用加班,就当养精蓄锐的,我相信你。
在禁闭室里,陆博瑜养成了一种功能:坐着睡觉。方寸之地,活动受限,但思想却是关不住的,陆博瑜半睡半醒在古书之间、宇宙之间遨游,他发现这是打发时间的一种好方法。一开始,他坐半个小时就烦躁了,现在他能连坐半天,大约五六个小时,都不动一下,他不再计算时日,只觉得一天很快就下来了。此后,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功能,坐的很直,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