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下面，我想问下大家，你们间有识字的吗？”

台下，一帮孩子闻听一愣，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数都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个都没有吗？”

最后面的角落里，一个小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你学过认字吗？”

“我。。。我，我小的时候跟爹爹过几天学堂，学过几个字，那。。那算识字吗？”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小脸蛋似乎有些拘束和恐慌。

“哄！”

台下有人小声哄笑起来。

“算，当然算！”我眼睛一亮，定定地望着她。

“那你大声地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小丫！”她揉搓着衣襟，脸隐隐有些羞涩和胆怯。她是被我们从滚地龙一群恶狗嘴边救回来的孤儿，也可以说是这里除了小妖之外唯一的女性。

“好，王小丫同志，你能来和大家说说你识字的经历吗？”我内心忽然一动，然后向她招了招手。

“我。。。你是在叫我吗？”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小脸微红，然后在小妖的鼓励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讲台。

“我。。。我叫王小丫！”

她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过来，面朝着台下一帮同龄孩童，有些羞涩地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爹爹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他教我识字，还免费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我们都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可是。。。可是后来清兵来了，他们说。。。说我爹爹窝藏革命党，然后，然后。。。呜呜呜，然后他们把我爹爹杀害了！”说着，她忽然双手掩面，竟然呜呜地当众哭了起来。

我眼眶微热，站着没有动，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哭，我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或许是我这场别开生面的动员会最受关注的*！

虽然无意撕裂她的伤口有些残忍，但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进一步认清眼前黑暗世界到底是多么黑暗，也才能最终弄懂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真正意义。

台下，原本有些哄笑的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时，我还很小，我躲在米缸里，我还看见他们杀了我亲爱的爹爹后，又把我的娘亲从房间里拖出来，压在身下，然后。。。然后，他们又当着我的面，杀害了我最最亲爱的娘亲，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爹爹和娘亲死的好惨啊，呜呜呜！”

说到这里，小丫忽然往地一蹲，双手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小丫从后面走过来，轻轻地搂住她弱小的肩膀，然后将她扶到教室后面去了。

此时的教室内，一片寂静，一双双纯净的大眼定定地望着我，不少眼瞳竟然隐隐蓄满了泪水。

显然，他们都被小丫的凄惨经历给感染到了。

“这些该死的清狗，真是该死！”我一拳砸在桌面，将吴杰和孙武吓了一跳。

“如果有一天，遇到那几个清狗，我一定为小丫报仇！”

“对，为小丫报仇！”几个孩子畏畏缩缩地举起手，跟着我大吼了一声，但是，其他人，相互看了看，依然没有动。

这些孤儿孩童，其实每一个都身负苦海深仇，身世曲折心酸，但是内心深处，或许有太多的门如蚕茧一般关住了他们想要控诉的窗口，可是，要怎样才能打开其的一扇窗呢？

我内心暗自苦笑，我知道，该达到的效果还没有达到。

“好，今儿个，我们在这里召开一个诉苦大会，谁要是有苦有委屈，都可以像小丫那样，尽可以站到台来，给大家讲一讲，说一说，看看自己到底遭了哪些罪，受了哪些难？”

教室里沉默了片刻过后，一个个子瘦高瘦高的男孩站了出来。

“好，虎子，你来讲讲！”

“我的爷爷是被地主老财逼死的，后来因为清兵剿匪，战火烧到了我们村子，天灾人祸之下，我的父亲母亲带着我从湖南跑到江浙要饭乞讨，可是路碰到一股土匪，他们杀死了我的爹娘，害的我家破人亡！”

“我也有苦要诉！”

随着小丫和虎子眼泪婆娑地一番哭诉，后面的孩子情绪受到感染，放开胆子，纷纷站到台，撕心裂肺地大声哭诉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来。

一时间，偌大的教室内骂声一片，哭声一片，甚至不少孩子说着说着，纷纷抱头痛哭起来，仿佛那蓄了很久的冤屈、苦水终于找到了泄洪的闸门，一说起来再也没完没了了。

望着眼前一个个痛哭流涕的穷苦孩子，我们几个虽然内心较坚定强大，但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嘿嘿，毛主席他老人家所开创的这种诉苦模式果然更容易唤醒穷人们的战斗热情啊！

望着眼前许多原本素不相识、甚至还彼此打过架有过仇的孩子彼此抱头痛哭、尽释前嫌，我的内心深处既有种预谋之后的欢欣和鼓舞，又有种难以名状的悲痛和怜悯。

这个可恶的旧社会，这么多可怜遭遇的孩子，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而眼前这些孩子，打小失去父母亲人，一路漂泊流浪，一路受尽战火天灾摧残，而他们，又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兄弟们，孩子们，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刚才听大家说了那么多的苦，可是你们大家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苦吗？”等了好久好久，眼见嚎啕大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我赶紧调整好十分痛楚的心，痛心疾首地大喊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那些该死的清兵了！”

“对，都是那可恶的土财主，吃人不吐骨头！”

“不，是因为我们穷，老天爷不要我们了！”

教室内，无数小手高举着，嚎啕之后，孩子们再次沸腾了起来。

“兄弟姐妹们，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也不全是！”我用力按了按手，渐渐平息了下面的愤怒和吵嚷，“大清朝腐败无能，官府贪赃枉法，官兵恃强凌弱，鱼肉乡里，可是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专门欺负我们穷人吗？”

“不知道啊，大哥哥你赶紧和我们说说吧！”林虎扬起手臂，大声问道。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太黑暗，压在我们头的制度太不合理，因为我们太软弱，没有化，没有知识，没有勇气，还因为我们不团结，不敢站起来反抗到底，打倒那些骑在我们头拉屎拉尿的狗官差！”

哗！下面一片寂静，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我。

“如果给你们一个机会，给你们一个为父母报仇雪恨的机会，你们会怎么办？”

“杀了那些狗清兵，为我娘亲和阿爹报仇！”

“对，我要亲手宰了那帮狗土匪，为我父母报仇！”

“推翻满清政府，打死那些狗贪官！”

下面孩子，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如一枚耀眼的飞蝗石，刹拿搅乱了一池静水。

我微微一愣，竟然是虎子，这小子，虎头虎脑的，竟然能说出这样激进的话，看来倒是有些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