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真没有？”

“一点皮肉伤！”

“在哪里？我看看——”小鱼说着，就开始摸朱弘文的身子。

朱弘文脸一红，赶紧将她再撑开些，说：“我都说了，皮肉伤。“

“真的？”

“废话。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朱弘文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小鱼，然而，小鱼还没回答他的问题，耗子发话了：“他头上破了个洞！我给包扎的。”

小鱼一惊，然后便是“我看看我看看”。

这个耗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朱弘文狠狠瞪他一眼，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说：“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少了快油皮而已。”

小鱼却执拗，说：“耗子不敢骗我！”坚持要看。

注1：中山码头原来叫下关码头，抗日战争爆发前夕，也曾被命名为津浦铁路首都码头。

小鱼信任耗子尤胜过朱弘文？

好像吧，耗子确实比朱弘文值得信任。

朱弘文正有点难以招架，关键时刻，包铁匠发话了：“小鱼，营座真没事。”

“死”字营里面，小鱼最信任的是谁？不是耗子，而是包铁匠。她听他这么一说，才真的放心，说：“我特地回来找你的！”

朱弘文一听急了：“你疯了？！别人都在往江北跑，你倒好，还往回跑？!嫌命不够长啊——”

他吼着，借助炮火，忽然发现小鱼眼睛里多了一点亮晶晶的东西，知道不好，赶紧改口：“好了好了，我领你的情。我道歉，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总行了吧？”

“唔唔——秀才，你狗咬吕洞宾——”

“好啦好啦，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这么关心我，我不该把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对了，你大哥呢？”

朱弘文开始手忙脚乱地向小鱼赔礼道歉的时候，旁边，楼迪善和包铁匠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姨母笑。

年纪大的人，最见不得这种小情侣之间的相爱相杀。

楼迪善低声对包铁匠说：“你们的小长官，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嘛！”

包铁匠“吧嗒”一声抽口旱烟，同样低声说：“小鱼在我们死字营，是宝贝，没人敢欺负她。”

楼迪善看看小鱼，点头：“理解理解，我们团要是也有这样的小姑娘，一个个肯定把她宠到天上去！”

朱弘文真不擅长哄小姑娘开心，偏偏，旁边还有个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懂喜欢帮倒忙的。

耗子。耗子邀功似地对小鱼说：“小鱼，那个狐狸精郑韩雅果真有来找秀才哎，不过我看得牢牢的，始终没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朱弘文又羞又恼，喝道：“耗子！”

小鱼呢？“嘤咛”一声，扑入了朱弘文的怀中。毕竟是大姑娘了，她还是知道害羞的。

耗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缩脖子，嘴里尤喃喃道：“小鱼交代我的，我和小鱼是好朋友啊！”哈哈！小鱼的到来，特别是她刚开始和朱弘文之间的互动，对于炮团和“死”字营的官兵来说，都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不过很快，随着小鱼说出她此行目的，所有人的心情，立马来了一个180°的大转折。朱弘文问到小鱼的大哥，这个问题并不单纯。他和林逸云虽然只是匆匆一晤，但是以林逸云当时的表现推断，他肯定不会同意小鱼重返南京。

加上，小鱼身边跟着的两个战士，正是之前林逸云身边的“俊儿”、“小克”。那小鱼此行目的，只怕不会简单。

果然。“秀才，你别去江北了。”

朱弘文很能沉得住气，只是“嗯”了一声。赵才根直接炸了，问：“为什么？”

“饶金泉把你们告了，卫戍司令长官部的督战队正在江边上等你们呢。我大哥说，他们接到的命令好像是，好像是若有反抗，就地正法！”

赵才根：“饶金泉把我们告了？老.子还没告他临阵怯战、延误战机呢，这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倒先把我们告了？”说完，他看向楼迪善。

楼迪善：“不对。我在告捷电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光华门我军能全歼日军一个大队，乃‘死’字营全营将士勇于担当，敢于主动出击的结果，只是顺便提了下谢承瑞——”他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越蹙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小，终于戛然而止。

包铁匠问小鱼：“小鱼，你说具体一点，饶金泉告我们什么了？”

小鱼：“我大哥只提到谢承瑞谢团长的死让卫戍司令长官部还有两位总队长非常愤怒。其它的，他没说。”

“害死谢承瑞的，是他饶金泉好吧?丢他龟母，姓饶的太特么的不要脸了！”赵才根恨声骂道。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看向朱弘文。楼迪善看向他的目光，更透着担忧。前一秒还是英雄，下一秒却成了罪犯。这种事换谁都接受不了。

而且，“若有反抗，就地正法”也太寒人心了。愤怒？岂止！心寒？不，心死。天黑，恰在这一刻，日舰又停止了炮击。所以，除了站在朱弘文前面的小鱼，其他人都只看到朱弘文在抬头望天，并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其实相当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当然是假象。近在咫尺的小鱼，感受最为真切。她分明察觉到，朱弘文身上有什么正在爆开。于是，朱弘文越是平静，她越是担心，甚至害怕。

她抓着朱弘文的手，用力地摇晃，说：“秀才，你别吓我！秀才，你说句话啊！”

朱弘文在想什么？朱弘文在反思。致公堂的出身，经年的国外生活，让他习惯了遇事先往坏处想。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往坏的方面设想了，局势已经不可能再坏了。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当然了。

谁能想到，杀伤力最大的子丨弹丨，不是来自正面的小鬼子，而是来自身后的自己人呢？自己人？呵呵！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所有人都高度不安起来，纷纷喊道：“营座！”“秀才！”

“小长官——”

“弘文老弟！”

“秀才，你说句话啊！”小鱼快哭了。

众人齐声呼唤下，朱弘文终于低头，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天色越晚，江风越冷，可是，四周的目光，却又让他觉得是如此的温暖。

于是，他笑了，真笑，笑着，摸摸小鱼的脑袋,顾左右说：“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事。鬼子都杀了十几个了，一个饶金泉还奈何不了我。”

楼迪善：“弘文老弟，中间肯定存在着什么误会。你暂时别忙着做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