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子其实不小了,而且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即使没有五十,四十总是有的。
当然,因为实际年龄要比赵才根小七八岁,所以赵才根喊他小吕子完全没毛病。
“不怕,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赵才根本来属于没话找话,听完他这别具一格的回答,来了兴趣:“哦?”“凭什么只能我们守,鬼子攻;凭什么只能我们逃,鬼子追?!老.子也要打一次进攻,把鬼子撵成没腿的兔子!”小吕子咬牙道。
这话说到赵才根心坎里去了,他挑起大拇指,赞道:“说得好!”
五分钟时间很快的,当富贵山上重新归于寂静,赵才根眼巴巴地等了大概半分钟,毛瑟造朝天一举,喊:“兄弟们!冲锋!”然后直起身子,左手一撑壕沟边沿,人就跃出了壕沟。
于乔根早就蓄势以待,眼睛一直瞄着赵才根方向。
赵才根的毛瑟造才举起来,他脸上的肌肉便条条生出棱角,下一刻,赵才根才喊出“兄弟们”,他右脚发力,左脚一撩,已经跨上了壕沟边沿。
于乔根做事,有的时候脑袋确实缺根筋,但正因为如此,打仗,他从来不含糊,回回都争勇抢先。
“哒哒哒……”马克沁的嘶鸣声响了起来,两条火舌射向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日军阵列,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几个鬼子身上洞开几个血洞,立刻又栽倒了。
“轰隆隆——”手榴弹的爆炸声梯次响起,这是“死”字连老兵的杰作,也是朱弘文一手抓起来的作战风格。
装备和人,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所以,能用弹药的坚决不用人命,至于弹药的补充问题,那是当官的责任,你们大头兵,战场上只要可劲了造就行。
一次两次三次,朱弘文但凡逮到机会,都会强调一遍,一回两回三回,这个观念,就在“死”字连老兵们的心中扎了根。
当然,于乔根是个例外。
这货相信冷兵器,要远胜过子丨弹丨、丨炸丨弹。
“班长,你慢一点!”黄宇在后面喊他。
于乔根却已经和一个鬼子枪刺对枪刺干上了。
鬼子三八大盖,他中正式。
两杆枪的长度,三八大盖胜出。
但两个人的力量,于乔根要爆出一大截。
干净利落的对刺,中间碰撞了一下,鬼子的枪刺就被荡上去半米高。
鬼子枪刺技术不赖,赶紧后退,同时双手将枪刺往下压。
晚了。
于乔根双脚蹬地,一个鱼跃,避开一颗来袭子丨弹丨的同时,将枪刺送进了鬼子的胸膛。
“杀啊!”一片嘶声响起。
“射撃(射击)!”一个鬼子少尉举起指挥刀朝下一压。
“咄咄咄……”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狂啸起来,三个“死”字营战士被扫中,两个当场不活了,一个跌在地上,开始掏摸手榴弹。
相比“死”字营反击速度超快,二团的反击慢了最少一分钟。
不要小看这一分钟。
一分钟,一个技术娴熟的鬼子,不仅能打光三八大盖里所有的预装子丨弹丨,还能完成重新装弹;一分钟,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能打出100发子丨弹丨。
以此推论,一分钟的时间里,足以出现太多改变一场战斗走向的因素了。
二团会慢一拍,因为饶金泉。
赵才根爬出战壕的时候,饶金泉举起右手,喊了一声“等等”。
而如果不是谢承瑞率先跳出战壕,并打响了手上的mp-18冲锋枪,饶金泉的这一声“等等”,也许就会将“死”字营二连全部葬送。
炮团长达五分钟的炮击,不仅将日军一个小队的迫击炮部队全部撕碎,还将出击的日军阵列削薄了足足三分之一。
小吕子说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楼迪善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占据地利,明明,我可以轰到鬼子,鬼子却轰不到我,本来可以轰个痛快,轰得小鬼子找不着北。
但是,因为没有制空权,打几炮就得躲起来,结果就是,在步兵兄弟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子炮兵肆虐,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是一头虎大王,却不得不躲在洞里当耗子——简直比他们自己挨炸还要难受——我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当然要砍他个痛快!富贵山上,西侧平台,一门门炮的炮口犹在冒着热气,炮手们已经准备将它们往防炮洞里拉了。
楼迪善站在一门10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旁边,手持望远镜望向光华门,只看了一眼,喊:“停!”众炮手得令,停下动作,纷纷看向他。
“二团发起反击了!他们需要我们!”楼迪善没说实话。
因为,真正需要他们的,其实是“死”字营二连。
从高处鸟瞰,光华门战场上的兵线泾渭分明。
“死”字营二连突前不下三十米,二团从两边吊上去,突前的“死”字营二连,就成了鬼子们的集火目标。
攻守双方调了个个,日军并没有如小吕子所说的那样,立刻成为逃跑的一方。
在一些鬼子军官的压阵下,日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打得极为坚决。
也就是日军阵列已经被炸散了,一时半会无法完全集结起来,否则,以楼迪善的经验,再过一会,逃的就该是反击一方了。
楼迪善没看到后来谢承瑞的带头冲锋,以他对谢承瑞的了解,便有点搞不清楚他的动机。
“死”字营在教导总队不受待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既和教导总队官兵们的自视甚高有关,也和地方部队在上海战场的糟糕表现有关。
军人其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你行,所有人都会高看你一眼;你不行,那老.子斜眼看你也是理所当然。
谢承瑞这回做事不地道,同为教导总队的老人,楼迪善便想着尽量帮忙弥补一下“死”字营,表达一下善意。
楼迪善在炮团,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炮兵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返身,开始往外搬炮弹。
中间平台,朱弘文也在用望远镜观察光华门战场。
他的身边,站着郑韩雅,郑韩雅手上拿着一份电报,正小声念着。
电报是小鱼发来的。
小鱼发电报的主要原因是怕朱弘文担心,想报个平安。
而让朱弘文分心凝神听了一会的是,她在电报中当趣事讲,披露了一件丑闻。
就在昨天下午,号称中.央军精锐,之前在上海还有过优良表现的第88师,居然逃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带头逃跑的居然是师长孙元良。
据小鱼在电报中讲,孙元良率师直属部队和262旅,毫无征兆地从一线战场撤下来,然后向下关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