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文点点头:“已经很及时了,感谢。”
方千儒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满地的惨象,又看到不少兵正伏地大吐特吐,终究什么也没说。
吐的都是新兵。
对此,没有人说什么。
大家都是新兵过来的,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比如小鱼,比如朱弘文,他们还是新兵的时候,早先也吐过,然后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方千儒很震惊。
相比朱弘文还有“死”字连,他和他的高炮连才是打.飞机的行家里手。
因为专业,所以他很清楚,就目前来说,防空部队存在的意义,特别是像他们这种连级单位,击落敌机只能是想想,口头上说说,真正应用起来,其实只能对敌机构成威慑作用,目的是为了让敌空中单位无法肆无忌惮的执行轰炸、扫射(注1)。
这也是他反感被放羊一样,追着敌机跑的原因。
因为根据他的理解,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只会消耗部队的士气,起不到一丁点的实际作用。
相比朱弘文的“死”字连,他的高炮连,可是有高射炮的,而且是购自德国的当今世界较为先进的双联50毫米口径的高射炮。
相比双联50毫米口径的高射炮,马克沁重机枪改成的高射机枪,那就是菜刀。
迄今为止,高炮连的牛刀都没能宰下一架日机来,“死”字连的菜刀却搂下来一架,这让他不得不承认,朱弘文打防空,那是真有一套。
“死”字连,也不像其他人众口传说的那样,只是“炮灰”。
当天晚上,“死”字连回到光华门驻地后,朱弘文立刻得到了桂永清还有周振强的接见。
原因自然和他们击落了一架日机有关。
卫戍司令长官部行文嘉奖不说,还给了五百块大洋的奖励。
因为这是继江阴要塞痛击日军之后,这段时间唯二能拿得出手的胜绩,所以,桂永清和周振强都显得特别高兴,他们在给朱弘文颁发了嘉奖状还有奖金后,先认真端详他一番,再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桂永清说:“果然是一员福将!”五百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提在手上沉甸甸的,可是朱弘文脸上,却鲜有笑容。
81个人出去的,回来的时候,能喘气的却只剩下56个。
也就是说,这一战,“死”字连就牺牲了25个兵。
再算上六个重伤员,一天的时间,“死”字连差不多就折损了一半。
以25个人的代价换取一架日机,如果可以选择,顾一格宁愿不要。
“朱连长,你要好好谢谢周副总队长。
卫戍司令长官部本来要给你们发法币的,是因为他的坚持,才给你们换成了银元,”桂永清说。
桂永清现在看朱弘文,那是越看越欢喜。
带兵打仗的,猛将易求,但是福将,那是需要运气的。
什么是福将?自带运气光环的人,鳄鱼恤本领稀松,但是只要有他在,那就能逢凶化吉,就能绝处逢生。
上海之战,教导总队打没了两个营,却没能攻下公大纱厂,本来是要挨批评的,但是因为朱弘文揍下来一架日机,结果,非但没挨批评,还被特批第一个进行休整。
首都保卫战,打到现在,除了江阴要塞方向,因为日军轻敌宰了他们一千多人,其它各条战线,哀嚎一片。
注1:二战时期,国内的高射炮射高有限,同时期,日军主力轰炸机都是水平轰炸机,故,此时的中国防空部队在实战中很难对日机构成实质性威胁。
这段时间,教导总队虽然没什么大的战事,可是桂永清和周振强每天看卫戍司令长官部送过来的前线战报,却总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些战报不同于那些报纸上的新闻,新闻会有修饰,会避重就轻。
所以除非战场附近的,其它地方的居民,只知道哪里战事并不是很顺利,并不清楚那里的守军究竟损失几何,是否还守得住。
战报不一样,战报实况播送,上面的伤亡数字,简直触目惊心。
桂永清和周振强对守军数字是有概念的,做做简单的减法,便知道这一仗凶多吉少,首都,只怕守不住。
他们都是这样的心态,下面部队的士气可想而知。
在这个时候,朱弘文以一个不满编的连,再次揍下来一架日机,意义就太重大了。
从维系全军士气的角度,这就是及时雨啊!法币和银元的关系,那就是一个地一个天,朱弘文赶紧立正敬礼,而不等他开口言谢,周振强说:“这不值一提。”
顿了顿,他看着朱弘文说:“我们知道,为了击落这架敌机,你们连损失很大。
我向总队长请示过了,优先给你们补充兵员和装备——”他说着,转身从身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朱弘文:“明天,你拿着这个去找陈部长。”
朱弘文接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将它放进口袋,然后说:“两位长官,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周振强看向桂永清,后者大手一挥说:“讲。”
“‘死’字连暂时打不动了。”
桂永清点头,说:“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接下来,除非日军兵锋推进到光华门,其它时候,你们尽管休整。”
朱弘文敬礼,说声“遵令”,然后,他装出难以启齿的样子,嘴巴张开又闭上,一副纠结的表情。
桂永清和周振强见了,两个人再对视一眼,然后桂永清笑起来打趣道:“看来是还有话要说,不会是还有不情之请吧?”周振强干巴巴的笑,接话:“应该是。”
朱弘文便也挣开脸上的皮肉笑了笑,说:“‘死’字连之前的编制缺额较大,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补齐。”
周振强点点头,桂永清神色一肃,正色说:“我已经批评过盛国航了,还有那个挑事的张明德,我已经将他调去管文档了。
拉帮结派、假公济私,我们教导总队作为军官摇篮,不惯这些歪风邪气!”说完,他想了想,又说:“朱连长,我也要批评一下你,你既然是周副总队长带过来的,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找他?周副总队长——”周振强看向他。
桂永清看着他说:“你看这样好不好?非常时期,我们就把嘉奖规格调高一点。
朱连长军衔升一级,‘死’字连扩编为‘死’字营。
下面的兄弟在流血,在拼命,我们不能寒了他们报效党.国的心哪!”周振强点点头,然后看向朱弘文,说:“还不谢谢总队长?”从连扩编为营,还是独立营,按照规矩,那是能够设置四个连的,朱弘文赶紧立正敬礼,对桂永清说:“谢谢总队长。”
桂永清点点头,笑着说:“用不着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非常时期,我也希望通过此举激励其它部队。
对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可能会有记者来采访你。
非常时期,国家和军队都非常需要用你这样的壮举来鼓舞民心士气,你一定要配合好这次采访。”
次日,上午九点半的样子,朱弘文正在装备部接受补充的装备,李二狗急火火地赶过来,满脸红光地说有记者来采访他,让他立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