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将枪举起来,两架日机开始俯冲。
“哒哒哒——”枪声夹杂在引擎轰鸣声中炸响,六道火线向朝跳伞日军飞行员瞄准的“死”字连战士扫了过去。
朱弘文见状,喊:“程高明,打他!”程高明是马克沁射手,他所在位置距离跳伞日军飞行员最近。
他点点头,调整马克沁的射高,朝还飘在天上的跳伞日军飞行员瞄准。
稍后,他面前的马克沁嘶吼起来。
“哒哒哒”的枪声中,跳伞日军飞行员勉力调整降落伞飘落方向,想要躲开。
结果,他先是被一个去抓他的“死”字连战士一枪击中左臂,继而被几颗马克沁的子丨弹丨咬中,脑袋垂了下去。
跳伞日机飞行员的死激怒了另外两个日机飞行员,他们先将战机拔高,然后分左右,拉开距离和高度后,向程高明所在的临时防空阵地俯冲过去。
“程高明,你们盯紧了,小鬼子一旦投弹,立刻跑!枪不要了!铁匠,具体时机,你掌握!”“报告,有射程!”程高明喊。
三架日机,都是九六式陆攻。
九六式陆攻作为水平轰炸机,本就是日本陆军为轰炸地面大型目标而专门设计的。
所以,在对较小的地面目标,比如单兵或者单个防空火力点进行轰炸的时候,如果不降低飞行高度,因为航弹需要一定的飞行时间的缘故,将很难击中目标。
这也是三架九六式陆攻在执行轰炸的时候,要进行俯冲的原因。
而即使如此,效率依旧低下。
乃至于最开始的时候,刘忻火六人还能够在被航弹锁定之后全部全身而退。
朱弘文之前每天雷打不动的武装越野,貌似起作用了。
“跑!这是命令!”“轰隆隆——”航弹爆炸了,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的程高明回头望,看到自己心爱的马克沁在爆炸中被撕成了零件,他圆睁的虎目里,有眼泪滚落下来。
枪是什么?在普通人眼中,它就是枪,但是在他们眼中,那是他们的命哪!他这个战斗组由包铁匠负责,包铁匠见状,拍拍他的手臂,说:“放心吧,还会有的。”
两架日机摧毁了程高明他们的马克沁之后,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拉平机身之后,衔尾向他们追了过来。
朱弘文此时已经双旗在手,见状,红旗、绿旗同时举起,喊:“打!”“哒哒哒……”剩下的两挺马克沁还有八门捷克造齐齐嘶鸣起来,一架日机立刻拔高,另外一架日机却冒险转弯,在机身朝向一挺马克沁和三挺捷克造所聚集的阵地后,在拉起机头的同时,投下了所携带的航弹。
“跑!”朱弘文赶紧喊。
这挺马克沁的射手正是方蒙。
方蒙绝对是事先就想好了的,喊一声“起”,和其他五个伙伴将马克沁抬了起来,然后向背对航弹来袭方向狂奔。
“枪不要了!这是命令!”朱弘文急了,嘶声喊。
晚了。
“轰隆隆——”航弹爆炸开来,方蒙等六人齐齐被烟火吞没,拖后的方蒙更是被气浪冲得飞了起来。
“特么的!”朱弘文骂,骂着,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小鱼见状,问。
“我去看看,你待着别动。
耗子,看住她!”朱弘文喊着,脚下加快了脚步。
然后没跑几步,他想起什么,喊:“集合,所有人集合!”“我是医生!”小鱼喊,喊着,追上来。
“你还是厨子呢!老实呆着!”此后的战斗,因为日机投光航弹的原因,进入了垃圾时间。
没了航弹,日机想要发动地面进攻,就只能依赖回旋机枪,就必须将飞行高度降到一定程度。
这个度并不好把握,因为地上,“死”字连还有一挺马克沁呢。
剩余两架日机的飞行员,他们开始并不想放弃,不过,在附近的教导总队高炮连听见响支援过来后,他们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拉起高度,沿来路去了。
日机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它们变成两个小黑点之后,李二狗嚣张地叉腰站着,仰头喊:“来啊!特么的,有种再来啊!”“少人来疯!”赵才根在他后脑勺上拍一下,然后转头四顾,说:“赶紧组织人抢救伤员,打扫战场!”说完,奔朱弘文跑了过去。
朱弘文此时正蹲在方蒙面前,面沉似水。
方蒙的六人组,此时活着的只剩三个。
方蒙命硬,在这三个人之列,他此时正跪在一个兵前面,眼睛里淌着红色的血泪,使劲摇晃着对方,嘴里嘶喊着:“猪儿,你醒醒啊!猪儿!你老娘还在家里等你呢!猪儿——”猪儿是一个老川兵,大号朱兴才。
朱兴才平时话不多,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
猪儿手上,还抱着马克沁的一条撑脚。
他的眼睛睁着,两只眼睛的眼角,各自挂着一条血线。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意,但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色彩。
他嘴角紧闭,嘴角还有鼻孔、耳孔,都还在往外溢血——他是被活生生给震死的。
方蒙应该是感觉到了朱弘文的怒意,抬头看他,眼睛里的血泪,流得便更急了。
“秀才,枪,枪没坏,”他说,想笑来着,可是嘴巴咧开,却迅速扁了下去。
“嗯——”朱弘文长叹一口气,蹲下,将他搂住了。
“哇——”方蒙哭了,孩子一样,涕泪横流,撕心裂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吃一堑长一智吧,枪没了,还可以找军需要,可以从小鬼子手上缴获,但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赵才根低声说道。
朱弘文本来很生气,非常生气。
不知道和在美国生活过有没有关系,他将人命看得很重,所以,即使知道马克沁这类重机枪难搞,但是如果非要他在人和枪之间做选择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
战前,他的种种布置,已经将人命优先考虑进去了,可是,因为方蒙没有坚决执行,却还是酿成了惨剧——“我也有错,小鱼——”“小鱼!”包铁匠转身朝小鱼大声喊:“连长让你过来。”
小鱼跑了过来。
朱弘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记一下,以后遇到炮击和轰炸,必须张开嘴巴。”
朱弘文说他有责任,那他是真有责任,因为,他知道爆炸会产生冲击波,震荡也能杀死人。
小鱼现在是“死”字连兼职最多的,其中之一,便是做朱弘文的书记员,负责做文字记录工作。
随着小鱼的到来,方蒙终于止泣,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身子还没挺直,便往地上歪去。
亏得朱弘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让他栽倒地上。
“别逞强了,你的内脏肯定受伤了。
老包,你找人把他抬车上去——车子损失了几辆?”“一辆,”包铁匠接话,然后捅了捅朱弘文。
朱弘文看向他,再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高炮连的方千儒。
“朱连长,抱歉,兄弟来晚了一步,”方千儒对上他的目光,满怀歉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