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文想了想,问:“都有哪些人参加?”
“我们团的几个营长、营副,你们团的几个连长、参谋。家门,不是我倚老卖老,有句古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到了新的地方,人脉香火还是要经营一下的。”
又是一个来教朱弘文做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忠言呢,还是另有目的——朱弘文伸手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蛋,再摸摸刻意留出来的胡须,答:“去不了。”
“老弟,你这是存心让我难做啊,我拍胸脯保证一定把你请到的。”
“谢了!”
“我去!你这样,我很没脸哪!”
“你就跟他们说我不识抬举好了。”朱弘文油盐不进,朱少生看着他,无语了。
大比武,打靶肯定是免不了的。
打靶分个人和团体,团体以班为单位,规则上讲明,不允许出现借调的情况,比如集中一个连枪法最好的几个。
个人和团体,先在团里比,团里的前三名能够参加最后的总队会演。
再就是拼刺刀。拼刺刀,可以用枪刺,也可以用大刀甚至红缨枪。其它规则,同上。还有投掷手榴弹。这个和打靶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靶标换成了地上的篮子。另外还有专业性要求相对高一些的专项比赛,比如战车兵和炮兵。最后,重头戏是以连为单位的实战演练。实战演练不分攻守,哪一方先全歼对方,或者夺取对方指挥部所在地,哪一方获胜。距离大比武还有二十三天,前两个星期,朱弘文只练两项——跑步、操枪。
上午一个五公里武装越野,然后是操枪。操枪,不像其它连队好像跳舞一样的做枪操,而是在枪刺位置吊一块砖头,端着枪,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中午,饭后休息半个小时,继续操枪。操枪半小时,再来一个五公里武装越野。然后,再操枪一个小时。晚饭后,照样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又是一个五公里武装越野,回来后,上文化课。文化课分两个班,一个叫识字班,一个叫专业课。
识字班由小鱼负责。
专业课,朱弘文亲自上马。
文化课一般讲一个小时,然后操枪半个小时,休息。
第一天,武装越野,二十九个人没能坚持到最后。当天中午,包括小鱼在内,二十九个人只能喝水,看着其他人狼吞虎咽。
第二天的情况好了很多,不过,没饭吃的人却反而多了。因为今天的奖惩换了花样,以班为单位,班上有一个人没能坚持到最后,全班受罚。
第三天,没有人中途放弃,但是却出现了晕阙的现象,而且一下子多达十一人。十一个晕倒的,除了小鱼和小春,其他都是新兵。朱弘文这个连,新兵素质太差了。十个里面,有九个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而即使是最后一个看上去比较壮实的,可是要不大字不识一个,要不就是连左右脚都分不清楚,乃至于负责队列的包铁匠不得不出狠招,只准他们右脚穿鞋,这才把队列操练齐整了。嗯,仅仅是齐整而已。
今天的惩罚,花样又变了。没达标的,直接没饭,但是可以端着空饭盒,向其他人“讨饭”。羞辱?就是羞辱。晕过去的十一个人,他们不会接受惩罚,但是,他们所在的班组,却被端掉了菜碗:“战场上,可以帮你挡子丨弹丨的兄弟就晕倒在你们面前,你们却无动于衷!特么的,老子不会有你们这种无情无义的兵!来人,把他们的菜撤掉!搁在饭上的,全部拣掉,谁敢留一块,加练五公里武装越野!”他看过去,认出是新兵黄友林,说:“讲。”
黄友林:“陈林黄一直跑在我们后面,他并没有晕倒在我们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们班了?”朱弘文走过去,微笑着问。“报告长官,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晕倒在我们面前,我们肯定会把他扶起来,但是——”黄友林话没说完,陈林黄的班长站起来,大声喊:“报告!”
朱弘文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对待军官和士兵,朱弘文从来都是两种态度。
对待士兵,他的脸上还经常挂有笑容的话,对待军官,用李二狗的话讲:“就好像谁欠了他几百大洋似的,脸上阴寒的能拧下水来。”
班长胸.脯一挺,中气十足地喊:“连长,您没有冤枉我们班,确实是我们错了,我们认罚!”
“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你们其他人一致的认识?”
“报告长官,除了黄友林,我们都和班长的想法一致!”陈林黄的副班长大声喊。
朱弘文看向他,脸上似笑非笑,喊:“宋浩、岳独林、黄友林——把他们的饭也撤掉!”
宋浩和岳独林正是陈林黄的正副班长。
朱弘文等了几秒钟,问宋浩他们:“需要我解释原因吗?”
“报告,我们能理解!”宋浩赶紧喊。“哦,讲讲看。”宋浩再次一正身形,喊:“是。我和岳独林作为黄友林的正副班长,没有教育好他,应该一起受罚!”
“为什么啊?这不公平!我抗议!我强烈抗议,我是来当兵打小鬼子的,不是来挨饿被羞辱的!”黄友林大喊道。
“有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朱弘文问。
“我——”一个刮锅底的声音响起。小鱼。他已经缓过来了,不过,脸色非常不好,而且,现在走路看上去还有点踉踉跄跄的。“林小雨,你讲讲看。”
“我个人的理解是,因为一切的训练都是为打仗做准备。所以,所有的训练,都必须以战场上的实际需求为指导。打仗是集群运动,靠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我们这一群人。大家都知道的,一双筷子,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但是十双筷子,用力折也未必折得断——训练的时候都做不到团结战友,上了战场还能指望互相扶持吗?”小鱼在把脸上的锅灰洗掉,又暴露真实年龄之后,在朱弘文的手下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首先,他年龄最小,才十七。其次,他皮肤白皙细腻,文文弱弱的,身上毫无男子气概,不管什么训练,基本上都是最后一个。最后,他的文化水平,杂项方面,是除朱弘文外最高的。而在国学,还有音乐等造诣上,还要胜过朱弘文,特别是一手字,那个秀气,简直比女孩子写的还要大家闺秀。这也是朱弘文把识字班交给他负责的原因。小鱼讲完,看向朱弘文。
朱弘文点点头,算是认可,再看其他人:“还有人吗?”等了一会,不见其他人接话,他说:“小鱼是读过书的,所以讲出来的都是大道理。我呢,讲一点粗俗的小道理。战场上,进攻的时候,守在我们身边身后,能让我们毫无顾虑的往前冲的会是谁?撤退的时候,帮我们顶在后面,能够让我们安心后撤的又会是谁?只会是我们的战友,只会是我们平时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
互相扶持、互相帮衬,我希望,它不仅仅是一种认识,更应该是一种习惯——这正是我要惩罚黄友林的原因。
至于宋浩还有岳独林,教导不力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错误却是放弃了黄友林——”朱弘文在说最后一句话之前,心中其实冒出了“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但是,因为觉得与现在的情境不是太契合,所以,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切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