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馋酒,但到底手头没太多钱,喝酒只是偶尔解馋。
可自从这核心的一班、二班成立后,李道士感觉像是到了三十三重天上,连带他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也跟着沾光。
就是隔三差五吧,到了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会有人去敲土地庙的门,李玄真开门后却看不到人。
门口倒是放着几个荷叶包还有个小坛子。
打开荷叶包,里面是羊肉、花生米、豆腐干等下酒菜,小坛子里的自然是糟烧白酒,略一掂量估计能有两斤多。
塌鼻子阿二年纪轻胆子小,看到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吓得直往后躲。
李玄真一开始也有点吃不准,但那么多年的江湖饭不是白吃的。
略一琢磨后,便满脸笑容的将这些东西全部捧进土地庙。
关好窗子,上好门栓,吩咐徒弟一起过来吃夜宵。
很快师徒俩都醉得不省人事。
而镇上的部队,则悄悄的离开……并且在天亮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镇上。
李玄真关照自己徒弟,从今往后不管谁来问晚上在镇口是否听到各种动静,一律就说绝对没有,睡得和死猪一样,然后把这消息悄悄报告给金小四。
一段时间后,祝为民发现唐全禄家里的管家账房贴身佣人都去镇口的土地庙打听晚上的动静。
但是……
现在李玄真和塌鼻子阿二越发不像话,常常白天就喝得酩酊大醉,说起话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让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于此同时,孔先生说书的内容也多了起来。
前面说过,这年头的说书人,尤其是跑乡下码头的先生,其身份是多种多样,一方面向广大生活闭塞(相对于城市居民)的农民提供日常文娱活动和话题,其次说书先生多半认识几个字,能读书看报又走南闯北眼界开阔,实际上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人肉新闻无线电广播。
尤其是附近乡镇发生的新鲜事,更是受到广大听客们的欢迎。
诸如《五支队杀汉奸》《五队长大战和平军》等书目也开始多了起来。
仔细分析,这些书目的内容其实大同小异。
无非是某地某乡这几年某汉奸所祸害,乡亲们苦不堪言,不少人被苛捐杂税逼得家破人亡。
这支忠救军的五支队听到消息后,神通广大的队长亲自带队出动,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大汉奸的家里。
右手驳壳枪,左手一把将汉奸从热被窝里拖出来,当众历数其罪行,最后高呼“代表四万万人民与委员长枪审判你!”
手起枪响,此人去十殿阎王处报道。
随即,五支队队员开仓放粮,又将从此人的当票欠条地契等一把火都烧了,浮财分了。
天亮前,部队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要知道和平军也好日本人也罢,从来没有摸黑出动的先例,从来都是大白天行军,等他们赶到案发地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且这支神秘的五支队行踪飘忽不定,不但在南汇,奉贤川沙两县也是他们的活动地区。
一时间,浦东的汉奸们,尤其是中小汉奸都开始人心惶惶,有些个自觉的罪孽深重的,吓得连家里都不敢住,连夜搬进附近的和平军军营里。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可动,家宅可没法动,往往是这些多缩在军营里,看着自己祖宅的方向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至于祝为民祝副队长,依然还是老样子,虽然在附近威信日渐高涨,但见到乡亲们还是斯斯文文乐乐呵呵,仿佛他还在周浦的培民小学里当老师似的。
变化也是有的。
祝副队长大概晚上睡得不好,年纪轻轻就顶着俩黑眼圈,说话时常要打哈欠,有时候中午找不到他人,一问金小四才知道,多半又是躲到哪儿打瞌睡去了。
总之,在1940年的夏秋季,六场镇迎来了难得的清静与太平。
只是原本纵横浦东地区的小队伍开始倒了霉……
不少队伍干脆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不少溃兵去投奔了诸如马伯生,张阿六等铁杆忠救军时,才吐露时情“晚上睡觉睡得好好的,就被一群自称是五支队的武装分子冲进营地缴械,当家的被当场击毙,其它人则被训诫一通后放完,走的时候还一把火烧掉营地。”
一时间关于五支队的传说在浦东大地蔓延开来。
老百姓当然是拍手称快,尤其在进县城城门被伪军抄把子搜身时,恶狠狠的低声咒骂一句“早晚碰到五支队……”
而原本恶形恶状的守城伪军、税警这时候也只能装听不到,最多翻翻白眼,肚子里暗骂几句而已。
五支队的传说他们也是听到过的,毕竟眼下浦东不少茶馆的说书先生在正书说完后,都要加说几段五队长的故事。
这种加书行为原本是说书先生足尺加三的讨好听客的手段。
说书先生走江湖,知道艺多不压身的道理,有机会总是愿意多学点东西。
“一招鲜吃遍天”固然是真理,但能做到的真是凤毛麟角,不是业内顶尖的人物谁敢说自己凭一手绝活就能混饭吃?
说书先生名义是唱评弹的,但实际上各自身手都颇为了得,有“每逢三六九加送大套琵琶的”,所谓大套琵琶指的是琵琶独奏,这可比弹唱伴奏难得多。
有加“三弦拉戏”的,就是把手里的三弦竖起来,加上一张弓,仿作二胡来拉,出来的声音类似老生。
还有放下三弦拿起钹子唱小热昏或者浦东说书的。
甚至还有唱完后,在听客的起哄下表演古彩戏法的。
至于唱几段西皮流水,或者用小嗓学几句越剧滴笃班的更是大有人在。
总之,都是揽客手段。
但眼下么,神出鬼没的五支队,是所有说书先生的发财密码,不管说的多烂,只要说,就有人掏钱买票。
甚至有人专门花钱就为听五支队……可谓买椟还珠……
良好的卖座率又让各位说书人对这些段子加倍卖力的多说精说……
当然了,主要实在小镇或者乡村的场子里说,县城大镇是万万不敢讲的。
乡下地方这种时事类说书,大家都是当新闻听的,或者说是故意信以为真,故意的当真新闻到处传播,很快连黄协军的耳朵里也充满了类似传言。
何况,在浮桥镇五支队也确实做下了大案子。
五支队自己没说,可等人撤走后,当地地保叫了几个年轻人陪着一块儿进花衣厂查看情况,结果看到地上横着一具被开了膛的死尸,顿时吓得脚花发软,尤其可怕的是,这尸体的五脏六腑都不见了……,地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