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为民朝老徐看看,两人点点头,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止血,他们已经用完了所有能有的伤药,现在是能多拖延一会儿好一会儿,只盼王先生赶紧带着救兵回来……
徐发树一咬牙,嘴里低声嘀咕两句,便把香灰全敷上去。
祝为民凑的近,听到他说的是“马%克思,列%宁保佑!老张能活过来一定加倍卖力革命!”
他发现祝为民在偷听,不由得脸一红,似乎自言自语的辩解道:“革命者不讲封建迷信,不讲封建迷信,唯物主义,唯物主义!”
但双手却呈合十状,似乎在拜啥……
别说,香灰看上去不起眼而且也没啥药用价值,但胜在量多,加上伤口上原本的伤药,这一大捧下去,血竟然真的被止住了。
徐发树大喜,嘴里有开始念念叨叨:“列宁说的好,绝对的数量优势就是质量优势,关键时刻,香灰能就救命,这个得记下来……”
好在,王静斋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个一身长衫的医生,找了间干净屋子给张生宝做手术,还打了磺胺药水,以防止伤口发炎。
手术非常顺利,很快医生又立刻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他的正脸。
当天晚上,又有一条陌生的小船漂进了六场镇,祝为民也没有叫别人,和王静斋徐发树一起把,依然处于昏迷中的张生宝抬上船。
欸乃声声,看着远去的小船,王静斋似乎松了口气。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得够呛。
尤其是祝为民,当了两个礼拜的小三子,每天被拳打脚踢不说,睡也没睡好。
每天起得比浦东的鸡早,睡得比浦西的鸡晚,这让原本就喜欢睡懒觉的他痛不欲生……
总算能躺回自己熟悉的硬板床上了,不出一分钟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响起。
王静斋看着自己的弟子,脸上不由得挂起了自豪的微笑。
随即,他点了盘蚊香,放在床边。
然后悄悄关上房门。
王静斋知道,今晚是绝对不能睡这里了,否则肯定要被这呼噜声吵死。
哎算了,找老徐挤挤去吧。
“什么!”第二天上午,祝为民一边吃着王静斋买来的大饼油条,一边听他讲战后的事宜“不行,不行,不行”
祝为民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先生这个绝对不行,是,是,我就是小气,就是小气,不行不行不行……”
王静斋对他这副赖皮相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扭过头去。、
否则看着这脑袋来回晃,自己都要晕了。
片刻后,没了声响,老王正过脸,只见某人双手抱着脑袋伏倒在桌子上。
王静斋吓了一跳,这别是出啥问题了吧。
连忙关切的问道:“你,你要紧伐?”
“没事,没事,刚才摇头摇得太厉害,现在有点昏头昏脑……”
“你这个小赤佬,活该”王静斋气不打一处来,“你活该!”
“哎,哎,先生啊,这个事情说不过去,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收货,我自己都被他们天天当‘贱骨头’抽,为的是啥?不就是看中那些家伙么……这个你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
贱骨头是吴地对木质陀螺的称呼,小孩儿用鞭子抽,使得陀螺不停的旋转以此为乐。
原来王静斋要把这些枪支都拿走送到根据地去,连机枪都是……
祝为民怎么肯?
原本指望自己队伍的战斗力,能翻一番,可,可……
“先生,先生,你也得考虑考虑我们现在的情况吧……刺刀,刺刀,你都教了我们那么多技术了,就是没家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三十条配刺刀的新枪,你全拿走,还有机枪……我和你打赌昨晚老冯肯定是搂着机枪睡得,你就不怕他护食咬你?”
“三大纪律给我背一遍!”王静斋却不接茬。
祝为民无奈“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要……”
“要什么?”王静斋逼问。
“要归功……”祝为民的脸色比吃屎都难看……
“听好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民团头目,你是组织的考察对象,我们的部队之所以能百战百胜并且赢得人民群众的拥戴,靠的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当然还有很多其他因素,这个以后再讲。”
“但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们军队和其它反动军队最大的区别之处,在表现形式上,如果能做到的就是革命军队,反之就是革命对象。”
“你要严格要求自己!尽快从一个朴素的爱国者向一个坚定的革命者转变!”
“道理我都懂”祝为民哭丧着脸……
“灰色隐蔽,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王静斋忽然换了个话题。
“嗯?”祝为民一愣
“听我说,这些枪我会送到根据地去,根据地比我们更需要这些东西,因为他们每天都面临着敌人的入侵,隔山差五的和敌人遭遇,这些枪在他们手中会发挥更大用途。”
“同时”王静斋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灰色隐蔽是你现在的工作方向,为什么呢?我很担心,不久之后,这些反动势力会联合起来向我们发动攻击,到那时候我们等打就打,打不过只能避其锋芒,怎么避?撤退到根据地去,哪儿有山有河,地形复杂,适合打游击。”
“所以,眼下我们要居安思危,把好钢用到刀刃上,把最好的武器分配给最需要它们的战士,等他们打开一片天地后,我们也会受益的!”
“所以,不管你是不是愿意,这枪必须上缴!”王静斋咬牙道。
“我还是想不通!”祝为民公然不给老师面子!
“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王静斋面孔一板。
“我通……我通”
“你……”王静斋气息一窒,有种一拳头打空的感觉。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若是换在当年在学校,他手上的粉笔头早就飞过去了……
“但是……”祝为民话还没说完。
王静斋感觉自己的血压开始不受控制的朝上了……
“有话快说,有……嗯,快说!”
“先生啊,支援根据地,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三十秒不到,祝为民非常流畅的完成了态度切换。
眼下他拧眉瞪眼,显得非常之正气凛然。
可王静斋知道,这小子后面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妈的”向来文雅的王先生开始在肚子骂街“得很上级反应一下,把这小猢狲弄去根据地好好收收骨头上上课,否则再这样下去,我都收作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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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王静斋的预感极其准确,甚至可以说他是祝为民的老师,但实际上也可以算是自己学生肚子里的蛔虫,。
反过来,学生也把先生的性格想法拿捏的死死的。
某人小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王静斋身上发毛,习惯性的捂紧了自己的口袋,这是在上海坐有轨电车时养成的习惯。
有轨电车窜梭于市区方便市民交通,因为在轨道上行使,且碍于市区复杂的交通路况,车速一直不快,有手脚灵活之辈甚至能在使行途中表演凌空上下车的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