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风看着熟悉的六爷，五年不见，六爷愈发的苍老了，小时候，便是六爷领着自己到处玩，讲故事，是六爷看着自己长大的，毫不客气地说，连同许晨风的父亲，都是眼前这个扫地的老人看着长大的，老人家自幼为许家打工，不下五十载春秋，见证了许家从辉煌到眼前的落寞变迁。
许晨风微笑道：“六爷，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晨风啊。”
“晨风，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兴奋的六爷，扔掉了手的笤帚，扶着许晨风的胳膊，佝偻着腰，亲切的打量着这个离家五年的孩子，难怪眼熟，竟然是小少爷回家了。
高兴之余，六爷居然抹起了眼泪。“唉，你这孩子，是不听话，谁的话都不听，赌气非要去读军校，当兵，眼下这年头，兵荒马乱，国何处有安宁，许家四辈人，战死沙场，每一个出去的，没有一个囫囵回家的。自打你走后，老头子我是日日夜夜的牵挂，天天的求菩萨拜佛祖，生怕你在战场有个好歹，期盼你早日回家，莫向你的先辈们那样，要知道，偌大的一个许家，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
“六爷，莫要哭了，我这不是回家了吗，我二爷爷在家吗？”
“在家，在家，走，咱们回家。”
六爷拉着许晨风的胳膊，像是小时候牵着他一样，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许晨风的记忆里始终离不开这个老人的身影，说是许家的下人，可在许晨风的心里，更像是一个长辈。
这个老人的一声，早已与许家串联在了一起。
“厨子，今儿个晚，杀鸡杀鱼，有什么好吃的，赶紧做出来，小少爷回来了！老婆子，快去给小少爷收拾房间，铺最好的床铺，用最好的绸缎！”
别看六爷年纪大了，喊话的声音依旧是气十足，隔着一条街几乎都能听见。
膀大腰圆的厨子听见了老头子的喊话，赶紧的从厨房出来，恰巧瞧见了许晨风的身影，小少爷回家，这对许家而言，可谓是一件大喜事，要知道，作为许家仅有的独苗，许晨风存在的意义便是许家的下一任掌舵人，老太爷年纪大了，过了这个寿辰，朝着黄泉路又近了一步，一路狂奔，将来许家早晚都会落在许晨风的手里。
许晨风便是许家的主心骨。
第九十四章不孝、负心人（二）
“好嘞，小少爷瞧好吧！”厨子转身回了厨房，从水缸捞出一尾活蹦乱跳的新鲜活鲤鱼，扔在了案板，一刀拍下去，鲤鱼登时昏迷，刮鳞、去线，厨子开始在厨房忙活了起来，一定要让小少爷尝到最好的家宴……
从门口走进庭院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在家里忙活的下人们还是那一副副熟悉的面孔，唯一的区别在于岁月爬了他们的脸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时隔五年再相见，无论是他许晨风还是家人，都已不再年轻。
“太爷，您看，是谁回来了！”
许晨风这才发现，不知在何时，家里居然建起了一座禅房，站在外面，能嗅到清香燃烧的味道。
“进来吧，是他回来了，对吧。”里面传来的声音无悲无喜。
推门走进禅房，正对面一个硕大的“禅”字，一尊黄铜香炉燃烧着檀香，烟雾缭绕之，有一老者坐在蒲团之，背对着门口，手持念珠，闭目静坐。
摘下了帽子放在一边，许晨风双膝跪地，朝着老人的背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二爷爷，不孝孙子许晨风活着回来了。”
听着这话，许成林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停，缓缓睁开眼睛，依旧是没有回头去看他。“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许家儿郎，都会一个个的马革裹尸呢。”
出去的是活人，回来的是尸体，许家四辈男丁，均是如此，不过，也有一个例外，便是在此打坐的这个二爷爷，许成林便是唯一一个活着从战场回来的许家人，不过，也因此付出了一条残腿的代价，自那之后，许成林便对从军心灰意冷，专心的经营许家的产业。
他自己虽断绝了对军旅生涯的念头，可却无法阻止后辈们前赴后继的继续走他们的老路，看着他们被送回来的一具具尸体，一颗心从心痛再到麻木，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千方百计，施以重压，也未能阻止许家最后一个孙子辈孩子走这条老路，这条不归路……
“是，二爷爷，我活着回来了，我没死。”下一次可未必了，后面这句话，许晨风没有说出口，不想破坏这老少重逢的场景。
“小少爷啊，你可不知，在你走之后，太爷便在家里建起了这座禅堂，每日里在此吃斋念佛，不为别的，只为了祈求这诸天佛祖能够保佑你，保佑许家唯一的子孙安然无恙的活着。你总是抱怨太爷对你太狠，太凶，太严厉，殊不知，太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许晨风看向二爷爷，可许成林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三孙子一眼，两个人，明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那么近，可又那么远，恍惚间，许晨风感觉二爷爷的背影如此苍老，猛然意识到，所谓的八十大寿，不仅仅是在岁数的体现，更是体现在人身体的变化。
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佝偻，看似和善健康，实则油尽灯枯……
二爷爷，真的已经老了。
“还是要走，对吧。”许成林终于将身体转了过来，面朝许晨风，看着这个只在报纸和梦出现，口骂了不止一遍，心里却仍然记挂着的孙子，五年多的光景不见，成熟了，也沧桑了，身子骨也以前更结实了。
许成林年纪虽大了，可眼神倒还好使，一眼便瞅见了许晨风耳朵后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也曾在战场经历过的许成林一下能看出来，这道疤，定然是刀伤无误，看来，这三孙子也是曾在战场经历过生死的……
许晨风又磕一头，承认道：“是的，这次回来待三天，三天之后，还要回部队，不能在家陪您尽孝，孙儿请二爷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