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进了客厅之后,龙甲将手中拐杖往地板上重重一拉,甚至直接拒绝了县长请他入座的好意,硬梆梆的说道:“俞长官还有钟总司令,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只要是能办到的,比如捐钱捐粮什么的好说,但如果还是迁祖坟的事,那就免谈。”
好嘛,一上来就把话堵死了,这谈话还怎么谈?俞良祯听了直挠头。
钟毅却反而不着急了,既然决定了要以理服人,那就得好好思量了。
很快,钟毅就找到了切入点,直接岔开话题道:“这个湖镇,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本书里边看到过这个名字?”
龙甲寿眉便微微一动,说道:“钟将军看的只怕是左文襄公全集吧?”
“没错,就是左文襄公全集!”钟毅猛一拍大腿,说道,“当年发匪席卷大半个江南,左文襄公曾经率领楚军在湖镇与发匪大战了好几个月。”
“那是。”说到湖镇的光辉往事,龙甲便立刻两眼放光,接着说道,“没想到钟将军年纪青青,居然会喜欢左文襄公全集这样的书籍,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们湖镇可有不少子弟加入了左文襄公所领的楚军,并建立不少功勋。”
顿了顿,龙甲又不无自豪的说道:“到如今我们胡镇的祠堂还立有左文襄公的牌位,以及当年跟随他剿灭发匪的子弟的石刻,钟将军若有空,不妨到胡镇一观。”
“这个就不必了。”钟毅一摆手道,“左文襄公固然人杰,当年的湖镇子弟固然英雄,可他们在湖镇杀的毕竟是同胞,发匪虽然是乱兵,却终究也是中国人!对于中国人杀中国人的事,晚辈内心里颇不为以然。”
“钟将军这就小觑我们湖镇子弟了!”龙甲闻言不由大为生气,甚至连寿眉、白须都倒竖起来,激动的说道,“谁说我们湖镇子弟就只会杀自己人?钟将军可曾听说过,当年戚大帅抗倭之时,在他麾下曾经有过一支悍勇之师,名为龙字营?”
钟毅道:“龙字营?好像真有这么一支军队,晚辈确实听说过。”
“这个龙字营的子弟兵就来自于我们湖镇!”龙甲脸上再次流露出自豪之色,甚至连枯皱的老脸上也开始放光,停顿了下又接着说道,“不瞒将军,这个龙字营的主将,就是老朽一族的先祖,我们龙家的族谱上可是都记着呢。”
“失敬!”钟毅便赶紧避席起身,向着龙甲深深一鞠躬。
旁边的俞良祯见状也赶紧站起身,跟着向龙甲长长一揖。
“不敢,不敢当两位将军这般大礼。”老甲赶紧让到一侧。
钟毅却结结实实的鞠了一个躬,然后起身说道:“没想到,龙太公祖上也曾是抗击倭寇的民族英雄。”
“惭愧。”龙甲嘴巴上说着惭愧,可脸上却满是自豪之色。
然而钟毅却沉声道:“没错,龙太公你的确应该感到惭愧!”
“呃……”龙甲闻言顿时一愣,骤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俞良祯也是莫名的一愣,刚刚不还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这画风转换太快,有些跟不上你的节奏啊。
好半晌后,龙甲脸上又流露出一抹愠色,怒道:“钟将军此话何意?”
钟毅便义正词严的道:“龙太公祖上深居僻隅,却不忍倭寇涂毒同胞,所以不惜召集乡里子弟追随戚大帅驰骋沙场,此乃是大英雄大仁义!可是太公你呢?同样面对倭寇,太公你不仅无动于衷,反而要阻挠国防工事之建设!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帮助日寇作恶?太公祖上若泉下有知,只怕也要被气得活过来再死一次吧!”
“你你你,简直一派胡言!”龙甲气得脸都黑了,“老朽也曾为国捐款,也曾为三战区捐献过被服粮米,你怎说老朽面对日寇入侵无动于衷?至于说祖坟山,我们龙氏一族的祖坟山怎么就碍着国防工事的建设了?”
说此一顿,龙甲又用拐杖用力一顿地面,怒道:“你们这雷达站建哪里不是建?为什么非得要建在我们的祖坟山之上?这是何道理?”
钟毅说道:“道理非常简单,因为祖坟山的地势最有利,雷达站建在祖坟山上,可以最大限度的监控上海、温州乃至南京方向空域,就可以最大程度的给驻扎在衢州机场上的我方空军提供预警保护。”
说到这里一顿,钟毅又说道:“龙太公,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觉得,我们至于故意拿雷达站这事来恶心你吗?”
“这……”龙甲闻言顿时语塞。
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钟毅又道:“龙太公,你是要当一个像龙氏祖先一样的仁义抗倭英雄,还是当个悖逆祖宗的不孝子孙,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停顿了下,钟毅又黑着脸说道:“如果你执意不肯迁走祖坟山的祖坟,我们也不会为难你,更加不会强行迁坟,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事,因为你龙氏一族的执拗,中国空军将因此付出沉重代价,浙闽战区的子弟兵,将为此付出成千上万人的流血、牺牲,而这些牺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别说了!”龙甲终于听不下去,黑着脸道,“我们迁!”
停顿了下,龙甲又盯着钟毅说道:“钟将军,祖坟山我们让了,但是老朽把话摞在这,这一仗你们要是没打好,要是打输了,就别怪老朽还有湖镇子弟在背后戳你脊梁骨!”
“好!”钟毅欣然道,“龙太公,那我们就做一个约定!”
上海,冈村宁次办公室。
一张巨大的浙闽两省的地图赫然张贴在墙上。
此时此刻,冈村宁次跟宇佐美隆两人,正站在地图前,看着地图探讨战术问题。
冈村宁次语气幽幽的道:“宇佐美君,我依然认为,你在第一次浙闽战争之中所采取的战术是正确的,相比起强攻鄞江,分兵切断浙赣公路以及浙闽公路所要付出的代价,显然要小得多,只是当初前线的指挥官没有严格执行你的命令。”
宇佐美隆苦笑道:“司令官阁下,要求前线各个师团长严格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原本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事实上,许多时候就连许多联队长都不会严格执行各个师团部所下达的命令,经常在前线自行其是。”
“是啊。”冈村宁次点头道,“这也是皇军一直以来的蔽病。”
宇佐美隆又说道:“这时候,如果遇到的对手很弱小,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六分战果往往可以扩大到八分甚至十分,比如说淞沪会战的第三阶段,比如攻占南京之战,最终的结果就大大超出了上海派谴军司令部的预料。”
停顿了下,宇佐美隆又道:“但是如果遇到了一个强悍的对手,比如钟毅或者薛岳,那就要出大问题,攻占南京之战的最后扫尾阶段,两次武汉会战还有长沙会战的最终阶段,就是这样,最终战果大大低于司令部的战前预估。”
再次一顿,宇佐美隆又道:“所以我以为,分兵战术不可再用。”
冈村宁次没有与宇佐美隆就这个展开辩论,而是及时转时话题:“现在不讨论这个,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应该拼尽全力从鄞江打开突破口,只要攻破鄞江,浙闽两省的局面也就算打开了,浙闽会战也就已经打赢了百分之九十。”
宇佐美隆重重顿首,说道:“司令官阁下明鉴。”
话音未落,副官忽然进来报告:“司令官阁下,川岛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