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钟毅闻言一愣，方大娘的这个反应，有些出乎他意料。

按理说，已经失去了五个儿子，让最后的两个儿子回到身边不好吗？

方大娘却流着眼泪说道：“长官，我家老头子临死之前发过誓，我们骆驼方家的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一天不把洋人赶出中国，就一天不回家种地！”

旁边的曹国林便低声说：“参座，方老爷子早年参加过义和团，在天津还有北平跟洋鬼子干过几仗，负伤后被送回鄞江老家，没多久就走了，估计就是因为这，所以才会留下遗言让方家的子子孙孙都去当兵，打洋人。”

看到钟毅还是有些犹豫，方大娘又说道：“我家老头子还说了，中国虽然大，中国人虽然多，但是如果家家户户都不肯让自家的子弟去当兵，那么这个国家早晚都会亡，我们方家的子孙绝不当亡国奴，求长官不要让小六、小七回家。”

听到这，钟毅终于也是流下泪来，用力一点头道：“好，大娘你放心，我不会让小六还有小七回家，一天不把洋人赶出中国，就一天不回家！”

说到这，钟毅难掩胸中激荡之情，又说道：“大娘，我再你叩几个。”

说完了，钟毅便再次俯下身，向着方大娘咚咚咚的叩了好几个响头。

像方大娘这样的母亲，值得所有人的尊敬，钟毅只恨表达方式有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叩几个响头。

方大娘走了，带走了小五的遗体。

1排其余官兵的遗体也被运输队一并带走，运回到他们的故土安葬。

曹国林跟着钟毅走进团部作战室，低声说：“参座，要不然让1营和2营换一换？”

曹国林还是心疼方家的小兄弟俩，觉得右翼的防线会相对安全一些，所以希望方家剩下的兄弟两个能去右翼防线。

“不用。”钟毅却摇摇头，表情沉痛的说道，“2营有方家兄弟，焉知1营就没有汤家兄弟、肖家兄弟？”

“你不忍心方家兄弟牺牲，难道就忍心肖家兄弟牺牲？”

“还是方老爷子说的对啊，中国虽大，中国人虽然多，但如果家家户户都不肯送自家的子弟踏上战场，那么这个国家早晚都得亡。”

“所以，顺其自然吧，该怎样还怎样。”

“作为指挥官，我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打赢这仗，让千千万万个像方小五这样的好兵不至于白白牺牲，也让方大娘这样的千千万万个英雄母亲的眼泪，不至于白流！”

曹国林用力点头，道：“参座，卑职明白了！”

说到这里一顿，曹国林又说道：“但是好在，今天下午九龙山一战，鬼子的损失要比我们海防总队大得多，所以，别的我曹国林不敢说，但小鬼子要想从九龙山打开缺口，却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钟毅却摇摇头，说道：“曹团长，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稍稍停顿了下，钟毅又接着说道：“今天小鬼子的损失之所以这么大，主要还是因为太过轻敌，再接下来，局面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真正的困难还没到来呢，瞧着吧，明天你就知道，第五师团为什么名气这么大！”

在慈溪掌起镇，坂本支队指挥部。

五百多具日军官兵的遗体已经被浇上了汽油，坂本顺亲执着一支火把，走到堆放遗体的大坑前，再扔下去。

火把一经落地，便腾的燃烧起来。

只片刻，尸坑中便腾起熊熊大火。

看着阵亡将士的遗体在烈火中逐渐化为灰烬，坂本顺的表情也一点点松弛下来，几分钟之后，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又过了几分钟，坂本顺回头冲樱田武等人轻轻一颔首，说道：“回去！”

樱田武还有几个联队长便纷纷跟着坂本顺回到作战室，此时，参谋部的几个作战参谋已经花了一下午时间，将沙盘搭建起来。

坂本顺走到沙盘前站定，沉声道：“都说说吧，接下来怎么打？”

片野定见第一个发言道：“支队长，海防总队的火力配置远胜晋缓军、中央军，之前用来对付晋绥军、中央军的战术必须摒弃！”

第五师团用来对晋绥军、中央军的战术，其实是也是日军的一贯战术，说白了，就是炮兵轰、步兵冲，步兵冲完之后炮兵再接着轰。

如此反复，直到国军承受不住防线崩溃。

坂本顺道：“片野君，你的意见是，摒弃大日本皇军一贯的步兵战术？”

“哈依！”片野定见猛然一顿首道，“支队长明鉴，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包打一切的步兵战术，敌人变化了，战术也必须做出相应变化，不然一定会吃大亏！”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比如这次，当敌人由支那晋绥军、中央军换成海防总队，而皇军的战术却仍旧没有变化，结果就实战中吃了个大亏！”

“索嘎。”坂本顺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说，该采用什么样的战术？”

片野定见道：“卑职以为，应该缩小步兵冲锋的规模，但是加强炮兵火力的运用。”

说到这一顿，片野定见又接着说道：“不知道支队长还有诸君发现没有，支那海防总队的步兵轻武器火力虽强于皇军，但是其炮兵支援火力却仍旧十分孱弱，白天的战斗中，支那军仅仅只有几六小口径迫击炮。”

坂本顺若有所思道：“好像还真是。”

片野定见接着说道：“反观我们支队，除了有直属支队部指挥的独立野炮兵大队，各步兵联队还配有山炮中队、步兵炮中队以及战防炮中队各一个，而每个步兵大队也配有独立的步兵炮小队，每个步兵中队还配有至少六具掷弹筒！”

顿了顿，片野定见又道：“所以，在炮兵支援火力层面，皇军远胜于支那军！”

“不错！”坂本顺点头道，“除了片野见所说的炮兵火力，皇军甚至还有航空兵第3飞行团的攻击机、战斗机协同作战。”

片野定见道：“所以，皇军完全可以借助优势的炮兵火力，对支那海防总队的优势步兵轻火力进行全面的压制，具体到实战，就是通过小规模的步兵突击，引航海防总队开火，暴露其步兵轻火力，然后利用炮兵火力，逐一的予以定点清除。”

说到这一顿，片野定见又加重语气接着说道：“支队长，诸君，等到海防总队的步兵轻火力被摧毁得差不多了，再投入重兵，发起总攻击，这一来，必定可以一举突破九龙湖，轻松的攻入鄞江城！”

又一夜过去。

第二天天色才刚亮，日军便又开始了炮火准备。

超过一百门不同口径的各型火炮，对着由海防总队第5团2营1连所把守的九龙山阵地展开了狂轰滥炸。

一刻钟之后，伴随着嗡嗡的轰鸣，十几架鬼子轰炸机飞临九龙山上空。

紧接着，这十几架鬼子轰炸机也对着九龙山阵地实施俯冲投弹、扫射。

狂轰滥炸持续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终于停止，最后两架九六式攻击机也消失在东北方向的云层中。

秦九跟着余奇从防炮洞中爬出来。

因为时间紧，原本并没有防炮洞。

但昨天晚上，他们忙碌了一整夜，终于挖出了勉强可供藏身的防炮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