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和那十几家大粮商是这次的粮食霸盘的发起者和主导者,而像李掌柜这样的小粮商则是被动跟随者。
一方面是因为陈家和大粮食的暗中恐吓,另一方面是他们本身也有贪念,所以就半推半就跟着囤积粮食。
也是因为这些小粮商的参与,使得鄞江市面的缺粮情形变得更加的严重。
到昨天为止,最劣等的糙米都已经涨到了五角一斤,好米更是有价无市,市面上根本半斤好米都找不到。
但不知为何,粮价涨得越高,李掌柜的心里就越慌。
李掌柜总觉得再这样炒下去要出事,而且要出大事。
所以每天一大早起来,他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附近几家粮店的掌柜,一来为了抱团取暖,二来探听市场风声。
李掌柜到的时候,何家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粮店掌柜。
互相间打过招呼,李掌柜道:“老何,今天什么行情?”
“那边打招呼了。”老何也就是何家掌柜,苦着脸道,“说还要再涨一波!”
“什么?还要涨?”李掌柜便立刻叫起来,“现在这价格都已经卖不动了,要是再涨一波,那咱们手里的粮食卖给谁去?”
“卖不了就卖不了呗。”另一个掌柜说道,“大不了跌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反正咱们又不亏,是吧?可万一要是成了呢?那就赚大了。”
李掌柜愁眉苦脸的道:“可是我总觉得心慌。”
“我们有什么好慌的。”刚才那个掌柜又道,“天塌下来有他们高个子顶着,钟阎王真要想杀鸡儆猴,那我们也只是猴子,马渚陈家还有那十几家才是鸡!你说你慌啥?慌啥?各位掌柜的,今天还是老规矩,先打八圈麻将再说!”
然而,今天的这八圈麻将却是注定打不成了。
话音才刚落,一个伙计忽然跑进来,连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何掌柜没好气道,“我耳朵又没聋,听得见!出啥事了?”
“掌柜的,出大事了!”家丁气喘吁吁的答道,“街上到处在传,说是钟阎王从米国订购了二十万吨玉米,并且已经运到镇海港,这会正从沪杭甬铁路往江北运呢,据说运到江北之后就要公开发售,每斤只售半分!”
“你说什么?”何掌柜瞠目结舌道。
王掌柜等也是面面相觑:“每斤半分?!”
好半晌之后,何掌柜才终于回过神来,叫道:“阿宽,你他娘哄鬼呢,每斤半分,天底下哪可能有这样便宜的粮食?”
阿宽挠头道:“可是老爷,街坊邻居都在传呢。”
这时候王掌柜忽然说道:“是真还是假,去江北火车站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去看看就知道了。”何掌柜拍了下额头,当即转身往外走,王掌柜等几个小粮商赶紧跟上。
阿宽的消息已经落后了。
事实上,第一车玉米这会早已经运到江北火车站,并且已经在发售了。
车站内,数以千计的市民已经排起了蛇形的长龙,而且还有更多的市民正从鄞江治下各区闻风赶来。
江北巡捕房总巡捕陆仁贵如临大敌,召集了所有巡捕,赶来维持秩序。
只不过,维持了不到半小时的秩序,鄞江丨警丨察局长曹子颖就带着大队巡警赶到,然后不由分说将陆仁贵他们给轰走。
灰溜溜从火车站里出来,陆仁贵的眼泪都流下来。
苍天啊,这可是在江北,江北是他的地盘好不好?
但是再流泪也没有卵用,没有洋人主子给他撑腰,他陆仁贵屁都不是。
不说伤心欲绝的陆总巡,已经买到粮食的市民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老哥,你也来买粮食?真有粮食,真的有粮食,可便宜了,半分钱一斤,之前米价最便宜的时候,都要两分一斤,可现在的玉米只要半分一斤,真的!”
“要说,得亏有钟市长,要是没有钟市长,咱们哪能吃上这么便宜的粮食。”
“那是,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咱们钟市长是好人,他绝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今后谁要是再敢骂钟市长,老汉我拿鞋底抽他,抽不死他个希匹句,哼。”
“老叔,不用挤,不用着急,粮食多着呢,咱们钟市长从米国买了二十万吨玉米,二十万吨有多少斤知道不?”
“够咱们三十万鄞江人每人分一千三百斤!”
“嗳呀,咱们鄞江人可是享钟市长的福喽。”
背着一袋袋或多或少的玉米从火车站里边走出来,笑逐颜开的市民便开始了花式夸奖他们的钟市长,这些人浑然已经忘了,就在刚才,他们都还在背地里骂钟毅是钟阎王呢,更有甚者还诅咒钟毅生个儿子没呢。
何掌柜、李掌柜他们赶到之时,听到的就是对钟毅的花式夸奖。
看着一个个市民笑逐颜开的从车站走出来,再看着他们背上背的鼓鼓囊囊的粮袋,几个掌柜的脸色便立刻垮下来,完蛋了。
不过,这几个掌柜还是不死心,当即又硬着头皮挤进了火车站。
进了火车站之后,几个掌柜一抬眼就看见,站台上停泊着一溜的箱式火车皮,这些箱式车皮的侧门已经打开,几个军警正站在车门内,拿木耙往外扒玉米,那金灿灿的玉米粒便如流水一般从车门流出,晃得几个掌柜头晕目眩。
至此,几个掌柜的才终于彻底死心,完了,发财梦已经破灭了!
现在还是赶紧回去把自家的大米打折出售,要不然还能怎么着?真要是等市政府以每斤半分的价格将二十万吨玉米给卖完,他们的大米可就全砸在手里了!大米这东西,也是存在保质期的,时间一长,就长虫子了。
第887章负隅顽抗
包括王掌柜在内,十几个粮商已经被“限制”人身自由。
不过这并不是陈达三的意思,而是十几个粮商自动发起。
这些粮商都害怕别人回去后,会在暗中偷卖粮食以止损,这对于整个粮食霸盘来说将是灾难性的打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就是这个。
所以十几个粮商就在陈家暂住了下来。
好在陈家家大业大,不在乎多养十几个粮商十天半个月。
这天中午,陈达三照例又在自家的餐厅宴请十几个粮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达三刚想要给粮商们打一打气,他的长子陈启藩忽然慌里慌张的走进了餐厅。
看到这幕,陈达三的脸色立刻垮下来。
因为对于自己的长子,陈达三是寄予了厚望的。
却没想到,培养了这么些年,行事还是这么毛毛燥燥的。
“怎么了?”陈达三皱眉道,“是房子着火了,还是姚江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