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刚才有几个故意制造噪音的老兵,也停止了喧哗。
不少入伍不久的新兵更是下意识起身,走到了窗户前,翘首向着新街口方向张望。
只有赵寒星依旧不为所动,依旧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宿舍的天花板,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广播,仍在继续。
“娘,我真不想死!”
“我都还没来得及娶媳妇呢!”
“我还想跟媳妇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天天的围着你老人家叫奶奶。”
“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永远都没机会了,就是做梦都不行了!”
“不过,娘你放心,儿子绝不会给你、给徐家祖宗丢脸,当年咱们徐家祖宗怎么杀的倭寇,儿子明天就怎么杀东洋鬼子!”
“娘,儿子在这给你叩头啦!”
“娘,你老人家,要保重啊!”
听到这,终于有个入伍不久的新兵受不了啦,转身就往外走。
一边走,新兵还一边大声说:“我反正受够了,跟鬼子拼死了算!”
看着头也不回走出宿舍的新兵,赵寒星嘴角绽露出一抹讥讽之色,心下却默默的说了一句,真幼稚!
这遗书,真的就是士兵口述的?
只怕是专门找人代为撰写的吧?
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聚拢他们这些溃兵的军心。
只可惜,军心散掉很容易,想要重新聚拢却是千难万难,甚至于绝无可能,毕竟古往今来,什么时候见过散掉的军心,转眼又重新聚集的?
书房里,正在播南京之声。
“攻心!”陈布雷小声说道,“这些所谓的士兵遗书,一定是钟毅专门找人泡制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鼓舞滞留南京的十万国军精锐老兵之军心!”
蒋委员长听了后神情微动,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成功?”
“绝无可能!”陈布雷摇摇头,很肯定的道,“委座,古往今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散掉的军心可以在转眼间重新聚集的?”
回顾中华五千年战争史,好像还真没有这样的先例!
“所以!”陈布雷说道,“钟毅此举注定只能是徒劳!”
听到这,钱大钧的脸肌便下意识的抽动了下,有心想要提醒陈布雷,结论不要下得这么快,这么死!以免到时被事实打脸!
要知道,被打脸是真的很疼的!
但话到嘴边,钱大钧却忍住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陈布雷倒霉,好像对他钱大钧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布雷却来了兴致,又接着说道:“所以委座,对于367团来说,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与统帅部取得联络,获得统帅部尤其是委座的授权,如果能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要求躲进安全区的十万精锐开出新街口!”
听到这,蒋委员长就彻底坐不住了,一下就站起身。
在场的几个心腹幕僚便也纷纷起身,钱大钧更问道:“委座有何吩咐?”
蒋委员长一伸手道:“慕尹,你立刻给戴笠打个电话,问问他事情办得……”
话音还没落,门外走廊上便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响,紧接着,戴笠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蒋委员长等人的视野中。
“雨农你来得正好。”蒋委员长当即招手道,“快进来!”
戴笠便一溜小跑进来,先向着蒋委员长鞠躬,然后说:“委座。”
“不搞这套!说正事!”蒋委员长摆摆手,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戴笠摇摇头,说道,“卑职已经将委座的指示传达给军统南京站的留守人员,南京站也已经派了人前往新街口,但根本见不到钟毅!”
第219章这不就来了?
“见不到钟毅?”蒋委员长的额头立刻浮起三道黑线,“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戴笠摇摇头,苦笑道,“367团的人根本没给解释!”
“娘希匹!”蒋委员长气急之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过很快又控制住情绪,紧接着又问道,“雨农,你的人亮明身份了吗?”
“回委座的话。”戴笠恭敬的道,“已经亮明身份了!”
“这就没道理了!”蒋委员长道,“钟毅为什么拒见?”
旁边的陈布雷张嘴就想说,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钟毅不愿意接受委座您的指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陈布雷不傻,这话说容易,收场就难了!
别的不说,万一蒋委员长又问,钟毅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指挥?
到时候他怎么说?难道说实话?说委座你的军事指挥实在太糟糕?
钱大钧轻咳一声,幽幽的说道:“委座,钟毅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蒋委员长黑着脸道,“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哪来的好意?”
这时候,陈布雷也反应过来了,附和道:“慕尹兄说的对,钟毅此举的确用心良苦,他之所以不愿意此时跟军统取得联络,实质是不愿意委座再与南京保卫战有实质性的牵连,如此一来就算将来南京仍旧难免失守,也不至于影响委座的声誉。”
蒋委员长闻言顿时间心头一凛,他还真的把这茬给忘记了。
之前只顾着往好处想,只想到钟毅这么一搅和,就有可能把溃散的十万国军精锐重新聚拢起来,就有可能把南京的局面翻过来,却没想过,万一拯救行动失败的话,丧师失地、丢失首都南京的骂名可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钟毅不是唐生智,担不起这个骂名!到时候这个锅肯定得他背!
当下蒋委员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在南京中央通讯社。
何阿九道:“阿毅,这样做好吗?”
虽然已经不在军统,但于公于私,何阿九都必须过问一下。
钟毅反问何阿九道:“阿九你觉得,我应该见见戴老板的人?”
何阿九摇摇头,说:“阿毅,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真正想见你的人并非戴老板,而是蒋委员长!毕竟,侍从室通讯处从未停止对367团的呼叫!”
“我当然看得出来!”钟毅哼声说道,“所以才不想见他。”
“为什么?”何阿九非常困惑的问道,“阿毅,这个问题我早想问你了,你为什么迟迟不回应侍从室?”
“为什么?”钟毅道,“因为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何阿九道,“阿毅,你觉得委座会阻碍你?”
钟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窗外夜空收回目光,盯着何阿九眼睛反问道:“阿九,莫非你认为委座能帮到我们?”
“当然!”何阿九道,“别的不说,如果现在能有委座的令谕,转眼间就会有成千上万甚至十万国军开到新街口!”
“天真!”钟毅哂然,“先不说蒋委员长会不会下这样的令谕,就算是他愿意背负两次亲手葬送首都的政治风险,下这道令谕,你真就以为,躲进安全区的十万国军,还会像从前那样听从他老人家的号令?”
何阿九便立刻沉默了。
这个问题,只要稍微有点儿智商,就知道答案。
十万国军,只怕是不会再听从蒋委员长的号令!
从唐生智等一干高级将领逃离南京的那一刻起,十万国军就谁都不信了!